聚会上,认识了一对男女,相貌出众,谈吐不俗,顿生相见恨晚之感。朋友们一致认为,这两人可以吸纳进朋友圈,我叹气:“凭他们的姿色才气,这里哪能留得住他们?最后还不是去北京?”
这是经验之谈。在内地中小城市,北京上海广州,就是那个永恒的第三者,是第九区上空的飞碟,让他们时刻准备着离去。
我的朋友H的经历,很有代表性。他2002年离开L城去了沿海城市,很快做到媒体总监。彼时,他从前的上司另立门户,在L城创办了一张报纸,邀请他回来担任副总。而更令人动心的允诺,是给他放权。H是朋友眼中那种“理想主义余孽”,他立刻被这诚挚的邀请打动,返回L城。
刚开始,一切都崭新、敞亮、澎湃,但接下来的事情,是任何一个L城人都可以预见到的。复杂的人事关系、混乱的管理、对员工的盘剥——月底.每天上夜班到凌晨一两点的记者,在扣掉种种罚款之后,少的,得到了一百块钱,多的,是八百块钱。报纸的版面,也在三个月之后,恢复到从前那种样貌。H于是再度离开。
其他的人,也都因相近的原因告别。
即便没有这些原因,当北上广以那样毋庸置疑的方式,提示着生活的另外一些可能时,离开也是无可避免的。几年前,本城的一间寺庙在节日放河灯,结果,那天晚上,从6点开始,出门看河灯的市民之多,令半个城的交通濒临瘫痪,许多看灯的人直到凌晨一两点才步行回到家中。此后几天,报纸辟出专版,用来刊登走失儿童的照片——是的,这是一个能为几盏河灯沦陷的城市。这样一个城市,如何抵抗北上广的入侵?
大都市收服了我这么多出众的朋友,该怎么待他们呢?他们齐聚北京上海,该怎么风流快活呢?我常畅想着,他们白衣飘飘地,下午看画展,晚上听音乐会看话剧,然后在文人雅士荟萃的酒馆流连到天亮。
H过年返家,我问,你和D一定经常见面吧?他们两人当年可是铁血好兄弟啊,而且,他们在北京的家,只隔着两个小区。我得到的回答却是:“我们已经三年没见面了。”我们待在老家,一年倒还能见他们两三回。
但,所有的人,都没有回头。
一切飘零、煎熬,为的都是某种可能。这种可能,如果抓住了,就会给生活带来飒飒电光。也许,这种可能始终都没有降临,但,那些小城市,甚至不存在关于这种可能性的任何可能。
我去过北京,走在街上,不能不觉得,街道格外整洁,建筑格外气派,街两边的银杏树姿态特别美,掉在地上的叶子,连个虫孔都没有,而街道上的男男女女,身姿相貌谈吐,似乎都比别处不俗几分。可是这些人,他们其实都是别人的兄弟姐妹,别人的朋友啊。北京把他们抢来了,并不去管,那些原本温情脉脉的故乡,在他们的身后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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