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在回周转房的路上,我看见了20多年未曾谋面与母亲同姓同辈的“小姨”,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蓬乱的头发已经花白﹍﹍我的心猛然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记得小姨的大女婿去世半年后,母亲叫我带一个忠厚人去小姨家牵线做媒,20多年过去了,仍记忆犹新。难过的小姨用心招待了我们,表姐尚未从伤心中走出来,撮合未能成功。这次最痛心的是我见到了生病的表弟家清,他一会儿跑到楼上,似乎要把楼板踏破;一会儿又坐到客厅的角落里,一脸木然,双眼呆滞。
他已经神经失常,对我只是傻笑。小姨在厨房做饭,听到异常迅速跑来把他呵斥一番。沧桑岁月煎熬着小姨,但她并没有被压倒,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自己也收拾的干净、朴素、得体。
家清是小姨的命根子,每次呵斥时,我都发现小姨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我的表弟家清,是我的同学,小我几个月,每天要步行五公里上学,冬季,天没亮就从家里出发了,常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初中毕业后,他去天门跟一个镶牙的当徒弟,出师后在镇上开了个小店,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小镇屈指可数的个体户。
家清有两大绝活儿:一是拔牙不疼;二是镶的假牙合适得体,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因此,生意红火,很快成了“公众人物”。
一表人才,有技术,有票子,自然风光无限。记得那年月,在银行有上千元的存款,算是富得流油的人家。家清便是这人家中的“首富”,媒婆络绎不绝。终于有一天,一个潘家的姑娘成了家清的未婚妻,这年,家清才20岁。
我的初中同学中,有两男在19岁就结婚了,不过,女方已经过了结婚年龄。家清也是这种情况,但他拒接了结婚。于是,女方找了一个浙江青年,悄悄地嫁到远方去了。
半年后,家清才知道这事儿。他接受不了,吵闹不休。虽然对方退了彩礼,但家清总是绕不过弯来,谁也劝不好。只要小姨一不留意,他就又去胡闹。居委会、派出所出面解决,他却扬言要杀人。
分手之後,必须现实一点,一切已经完了,各有天涯路,多么不舍,也要放手。人最软弱的是舍不得.舍不得一段不再精采的感情,舍不得一份虚荣。多情的家清,误陷爱情中,不能自拔。
没一个月,他竟然疯癫中邪。
自从家清病后,27年来,小姨话语极少。可是今天,小姨似乎有说不完的故事。
我既高兴又难过。
那是家清病后的第五年,他偷偷跑出了家门,沿着高南河走到了三阳,鞋子破了,后来光着脚走到了雾渡河,实在走不动了,就在一个角落里睡了几天。蓬头垢面,捡东西吃,小孩看见就跑。大约一星期后,邻居从宜昌乘车回来,无意中看见了家清,一到家,迅速告诉了小姨。
小姨包车,请了几个强悍的乡亲,连夜去雾渡河,把家清找了回来。回首往事,小姨泪如雨下。
现在,姨夫去世了,表姐去了四川,76岁的小姨陪伴着47岁的家清,度日如年。
站在码头上,看着小姨远去的背影,风中传来轻轻地哭泣:“家清啊,你要是不得病,该多好啊。”
天下何处无芳草?正确的爱情观、婚姻观,对当年的青年家清来讲是多么陌生,这也许正是那个时代留给我们的思考﹍﹍
草木冬去春来,花叶轮回兜转,而人生不能重来。生命是一树花开,或安静或热烈,或寂寞或璀璨。日子就在岁月的年轮中渐次厚重,那些天真的、跃动的、抑或沉思的灵魂,在繁华与喧嚣中,被刻上深深浅浅、或浓或淡的印痕。
相遇是缘,相识是情,相知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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