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抱着疲惫的身体站在铁门前,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在门扇的一边挂着一把同样生锈的小锁。也不知这样的锁,锁得住什么,锁住的不过是让老人安稳的心罢了。
从门缝里透出橘色的灯光,这让林的心为之一动,因为她知道那灯光定然可以慰藉她疲惫的心。她知道那是家的味道,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没勇气推开那扇原本就虚掩着的大铁门。
她定了定神,理一理思绪,强撑一抹笑容挂在脸上。轻轻地推开了铁门,吱呀一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就如同林,此刻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同样显得有些突兀。林的心有些悸动和不安,她原本是不想推开那扇门的,她原本是打算悄悄进去的,如一片随风飞动无依的枯叶一样。对,她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还没带她缓过神来,屋子里迎着灯光,以为老妇人小跑了出来,她虽然努力装作稳健的样子,林依旧能看出她的步履有些蹒跚。藏青色的短衣,深灰色的长裤,裤管挽在小腿肚上,少了几分城市妇人的洋气,多了几分慈祥和朴素她的发丝中参杂着少数的黑发,脸上的皱纹也毫不掩饰的展现在脸上。她的年华终究还是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她老了。林在心里这样想着。
老妇人抱怨似的说道:总也不回来,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你爸去镇上买些你爱吃的菜嘛。顿了顿又说道:吃过了吗?一定还没吃吧?我也糊涂这光是赶车就要赶上一天一夜的,哪来时间吃顿饱饭啊。你等着我这就......还没等老妇人说完,林急急地说道:妈,吃过了,下了车在镇上就吃过来了。为了让林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碰到了以前的同学,就小时候经常来家里玩的那个小矮个,他现在可高了,然后我们就一起吃了饭。
她想念家里饭菜的味道,在别人全家一起的时候,在受到不公和委屈的时候,在父母打电话来问她过得怎样的时候,她太想念这个味道了,那是独属于她的家的味道。她思忖着若是应了吃饭,父母少不得忙活一阵,她更怕,在吃饭的空档,父母会问及她的近况。那她如何能够回复他们喃。说很好,不,那种谎话不是她这种现状能够说出口的;说还好,那父母难免会细问下去,那样也不是她想要的;若忍下心去,不顾虑父母,说不好一点都不好,那她也是断然做不来的。
母亲看着她,没在接话下去,转过身关上了铁门,又一声吱呀,却不似方才那般让林心惊。顺手拿过门旁边的扁担将铁门抵住。林想着又是一把铁锁。林母转过身来说道:去给你爸招呼一声吧。说着径自走进了屋里。林跟在母亲的身后,有些怯懦,她知道她瞒不过父亲的眼睛,从小就是这样,父亲总能读懂她。
屋子里父亲正在看电视,是抗战剧,他喜欢这样的剧集。里面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各种声音充斥着那个小方盒子。但林依然觉得静的有些不自在。便说道:爸,我回来了,有些累了。林父也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去吧,泡个热水脚,会睡得好些。水壶里还有些热水,想也够你用了。
就是这句看似普通的话,让林坚守的防线险些崩塌了,是啊,除了父母,还会有谁在意自己能否吃好睡好喃。她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似的难受,强忍着说了句:好。匆匆的转出房门,将眼角的泪水隐匿在无边的夜色中。她不敢哭,她怕会惊扰了这寂静的黑夜。
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上了锁。和大门的锁又有所不同,这次锁住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房间依旧是离开时的样子,记不清那是几年前了,只记得那是一个阴郁的早晨,她决绝地走出了家门,去追寻她认为的幸福。房间干净整洁,似是一直在等着她的归来。想到了,还是孩子的时候,她每天早上都会从这个房间出来,对着院子里吃早饭的爸妈说:爸妈我去上学了。接着她就开开心心的.向外去,把母亲的各种叮嘱和唠叨放飞在清晨的细风中。
泪再也控制不住,如泄了洪的堤坝,少了束缚和遮拦,毫无顾忌的涌出来。她原以为她一直都是够坚强的,至少在决定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她是坚强的,没落下一滴泪。可是她瞒不了自己,她依旧是那个爱哭的林家女儿,这是父亲小时候对她的称号。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哭,那是因为,自己知道没人会在意,又何必让自己显得太过懦弱。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林的思绪,母亲熟悉的声音传来:林丫头,你爸给你煮了碗面,你把门打开嘛。林用还算清醒的脑袋辨清了话里的信息。在父母眼里她一直都是他们的小丫头,无论她曾经做了什么,他们还是选择原谅她,因为她只是个孩子。那碗面,不只是一碗面。
她赶紧用手背擦干了眼泪,尝试着笑了笑,也能够笑出来了。随即打开了门,母亲走进了屋子里,将手里的面递给她,她接过面,却感觉有些沉,她有些不能承受。她把面放在书桌上,坐下便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知道她却是饿了,也许并不真的饿了。那是一份慰藉,她知道,父亲同样也知道。那是小时候两父女间公开的默契,一碗面。
母亲坐在椅子上试探性的说道:今天,小许来过电话了。林身体一僵,顿了顿,又继续吃着。林母看她反应不大,又说:你爸在煮面的时候说,咱闺女这是在外受了委屈了,咱们多紧着她些。你也知道你爸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没上过几天学,有的话他说不来,他说你吃了面就懂了。这时林的面也吃来差不多了,端起碗来遮住自己的脸,大口喝着面汤,眼角的泪水随着面汤一起消失在张合的嘴唇里。
喝完了,站起来,满足的拍拍肚子说道:好撑啊,妈,你看我肚子是不是圆了不少啊。说着,黏在了林母身边满意的笑了笑,闭上眼睛。林母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说:你爸让你明天早上和他去稻田里除草喃林的眼前出现了小时候父亲挽着裤管,在稻田里拔掉稗子苗的身影,累了坐在田边,抽上一口烟,说道:别看这稻苗和稗苗长的差距不大,但稗苗会阻碍稻苗的生长,所以不好的就因该拔掉。
林知道明天一定阳光明媚,她有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