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思想与学术这次玩个深度
新近屏幕上刮起了“学术风”--易中天号角高吹,纪连海法螺大鼓,小于丹巾帼上阵,孔庆东战旗重摇,余秋雨亮出宝刀--看那东南西北风,吹红了国学憔悴的面孔。国人庆幸:好一派万紫千红的文化盛景。于是炒作者纷出,谓之灵魂对话,赞曰思想碰撞,称颂五千年文明的第n次复兴。言辞固然激昂,连木讷愚钝的我都被兴奋着了,遂有了些观察,琢磨了些头绪,咀嚼了些滋味。今倾吐如下。
诸君须知,盛世里其实是没有多余的思想的。汉武帝有个董仲舒搞一搞儒学也就够了,李世民抓住科举的缰绳,使“天下英雄尽入我吾彀中矣!”亦足矣;唐朝的文坛上是不缺建功济世的理想和热情的,却难有独处体制之外的思想,康乾盛世文化成就巅峰当属“乾嘉学派”,如果“训诂学”也可以归在思想领域的话!原因是盛世里只需要一种思想:听政府的话,把眼前的事儿做好,即上要政通人和,下要安居乐业,多余的思想,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现在呼啸而出者,绝没有思想家,因为我们确实生活在五千年之未有的盛世里,这,不容置疑。
思想的产生,确如花草,必须有合适的土壤和空气。凡人,痛则呻吟,苦则哀叹,呻吟哀叹,则百感交集,痛定思痛,始而冥思苦想,寻根问源,或有能得者,著之卷册,或可成为思想。纵观华夏历史,能产生牢骚的时代很多,能诞生思想的时代绝少:春秋战国,乱象纷呈,民不聊生,古圣先贤,或目睹惨象,耳闻太息,或亲历离乱,身经苦痛,于是便发生了思想,冀以拯民救世,在孔孟曰仁,在墨翟曰爱,在荀韩曰法,在老庄曰无为,于是乎,“百家争鸣”,异彩大放。然而秦始皇帝终于出现了,天下统一了,思想多余了,于是,焚书坑儒--曾经流行一度的儒家思想也被唤作“儒术”,像宫人一样,垂衣侍立于“王之殿上”。
百家争鸣的黄金时代结束了,取代思想的地位的是被统治阶级阉割豢养了的思想“家畜或宠物”,并美其名曰“学术”。且何谓学术,敝人对此有如下一些诠释。
学术,先姑妄揣之,实为不学无术!寒窗下揣着名利心眼放绿光,口流涎水的腐儒利用断章取义之法,巧借瞒天过海之术,曲意迎合帝王愚民之心,施展标新立异的本领,或鼓舌于私塾书院,或聒噪于殿宇庙堂,外应庶民崇文之遗俗,内窥君主驭民之机心,遂成气候,以俟盛世,故鼎盛如今。由是观之,何来学耳,焉能有术?简直投机!
退一步讲,学术,顾名思义,经学习得来的技术,有诗为证:“学得圣贤书,货与帝王家”,可见,这技术只是谋生的手段,从未有济世的初衷。宋初宰相赵普说得透彻,“半部论语治天下”,这老儿学了些论语的皮毛,便出来混饭了,却歪打正着,合了赵匡胤的口味:借思想之名,行愚民之实,于是“治天下”了--好大的饭碗!
如此结论总令人悲哀:所谓的经世济民之术(历来卖得最火的一种“思想学术”类商品),和民间流行的劁鸡阉狗术很有些相似之处,即都属谋生手段,都运用相同的工作原理。二者最大区别在于消费群体不同:一属高端,一处低级,一者高居庙堂,一者苟活草野。工作对象不同:一者为小民的头脑,一者为禽兽的生殖器。
学术之所以能在盛世里打开市场,火爆热卖,与其本身商业价值高的特质是分不开的。
首先,学术的基因是思想,是由思想异变发育而来的,这使得它刚一出世就享有了从思想那里继承来的国优品牌,而国人历来就有慕大崇古,膜拜正统的情结:刘禅再孬,也是皇叔遗孤啊,岂有不顶礼膜拜之理?
其次,学术作为思想的杰出变体,早就娴熟了七十二变神功,更高明的,是它比那孙猴子识相多了--专看佛祖如来眼色行事,儒家宣扬忠君思想,儒术干脆给定了性--君即天子,君权神授。这对于向来迷信鬼神的下界愚氓而言,简直是当头棒喝,早吓得屁滚尿流,五体投地了。隐在佛光里的“我佛如来”于是温柔地凝视着学术,眯眼笑了,学术也终于修成正果,歆享香火了。
再者,学术是披着思想皮毛的一堆杂碎,换言之,学术是浮浅的,零散的;思想是深奥的,有机一体的。学术可以只言片语,思想必须自成体系;学术可以是叼在嘴上的BOLIVAR(世界上最好的雪茄品牌),思想却是整个古巴!--一般的嘴巴是咬不住的。据此,学术可以被打扮得很妩媚,思想却必须朴素到无味;学术可以批发零售,思想却只接受遗产继承这唯一的流转方式;学术因其泛滥而愈显鼎盛,思想却贵在缺稀!综上所述,学术的生长环境必须是盛世,盛世的人心是浮躁的,所以只配接受浮浅;盛世之人有暇风雅,只言片语就足够满足他们附庸的快感,嘴角贴上几根思想之毛,眼眶再挂上轻巧的金丝边眼镜,最风度不过了,何乐而不为呢?盛世之人最厌无味,君不见“狐狸皮”满街走,却少有人问津酸腥的狐狸肉;盛世重商,于是一切皆可贩卖,而种属繁多、品类齐全则是商品的立身之道,学术于是空前鼎盛起来了。
然而,一切迹象表明,我们生活在盛世里,比汉唐鼎盛千万倍的盛世里,于是,我们被学术包围了!打开电视,易中天在解构“三国”;走进书市,小于丹在品鉴《论语》;翻开报纸,姚琻铭在赏析《道德经》;赶紧上网啊,却发现正在战天斗地的是韩寒年轻的唾沫和余秋雨老滑的吆喝于是“捐书绝学”,走向大众,大众却在仰望天堂,嘴巴和眼睛张成窑门,天堂里到底有什么呢?那一刻,我读懂了恶心:被媒体神圣化了的那几张面孔上显出了紧张而兴奋的快感来临前的神情,他们呲牙咧嘴咀嚼着,一些苍老的竹简被磕破了,咬烂了,嚼碎了,又被断断续续、星星点点地吐出来,落下来,湿乎乎,黏滋滋的,空中缀满了粘稠的痰。
牛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