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雁归来
问世间 情为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
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 离别苦
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
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
寂寞当年萧鼓
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
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 未信与
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
为留待骚人
狂歌痛饮
未访雁丘处
这是金元好问的一首名作《迈陂塘》,元赴试路上遇到一个打雁的,说:“我今天捕到一只雁,已经打死了,另一只逃出罗网,竟悲鸣不肯去,后来撞到地上自杀了。”元很感动,就买来两只死雁葬到汾河岸边,堆起石头作标记,称之为雁丘,并做此雁丘词。
元好问也是一知情人了。殉情故事历来为书中叙之不尽,惜之,感之,伤之,悲之。今见众人群起作金庸文章,一念突起,不为应俗免俗,感此雁之痴情而已矣。
最初闻金庸之坐中雁侣的影子,是在射雕之中。郭靖幼小时与华筝同戏,见一双白雕与群黑雕大战,一白雕中了敌人的调雕离崖之计,待其归,其爱侣已力尽而亡。遂长唳数声,冲入云霄,良久,自空中疾矢而下,触崖身亡,以殉爱侣。留下一对嗷嗷小雕为郭靖留养。是是雕性亦然,或是禀其父母痴情性,雄雕为金轮法王击毙之后,雌雕痛不欲生,双翼一振,高飞入云,盘旋数圈,悲声哀啼,猛的从空中疾冲而下,撞在山石之上,脑袋碎裂,折翼而死。“宁同万死折空翼,不思云间两分张!”雕之情至此,可谓极矣,而至于人乎?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乃李莫愁出场时口吟之歌,及其于绝情谷撞入火中焚身而死,火光中传来的依然是此二句,其声凄厉。李莫愁痴恋陆展元一世,终未得,遂爱极生恨,成为凶狠残忍反复无常的一个女魔头,而终又在哀怨凄苦的歌声中死去。李莫愁之死许是算不上殉情了,唯殉其一己痴情而已。
红颜薄命的要说香香公主,如此国色天香,却被陈家洛这个外为侠士领袖豪杰,内一奴颜懦弱庸儒一只雪莲两句甜言所获,最终却被卖入皇室藩篱。香香可谓痴矣,坚矣。终只留香魂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屡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竟化玉蝶,终不免伤情寂寞,何似梁祝双飞逍遥快活?纵有陈家洛岁岁慷慨悲声,又岂能追慰其芳魂?为情所殉却没有值不值得之说的。
正统的殉情要说胡一刀的夫人和殷素素。胡一刀是豪爽真诚侠义的一位响当当的好汉,惜其死的无所;夫人也是女中豪侠。夫妻情深,突来大难,不忍独活;张翠山为全师门之义,为所谓正派侠士逼死,临死却队素素未免怨恨,不好弑妻谢罪而已。惜素素情深而张郎不自知,又时时自悔,终随夫而去,死的却容易,全其夫妻之义,又不用受寂寞相思煎熬,撇下幼子病童拖他人照顾,也难以管他了。这里唯取其殉情之义,难以于道义上苛责。
程灵素是金庸笔下至情至性,可亲可敬,可赞可叹的女子,撇开其聪敏才气不论,平日所作所为尽显大家风范的,即使红花会群豪也感佩不已。对胡斐一往情深,却从未遮遮掩掩,作小家子气;胡斐无视于身边的至玉珍宝,傻不拉叽的喜欢一个袁紫衣,后来又毫无理由的好象找到一生至爱要娶苗若兰。程灵素妄言幼时掷镜于井,得不到便毁掉,终不能象李莫愁爱极生恨。胡斐中毒不治,原该任其死去,然后方魂随其地下,也足以抚慰方心。这样程灵素就不会这么可敬可感了。即知胡斐大志,又知其心中爱着旁人,自己终不过一“二妹”而已。竟事事为胡斐周全,又换其性命,而胡斐心中是否有她,若干年后是否仍念她感她再所不问了。唯谢己痴情而已。可谓大情大义?
萧风是金庸笔下侠之大者,阿朱死后无意偷生,乱世殉情又不是英杰所为,独活而已。未免辽宋生灵涂炭,力阻辽帝南侵。而宋辽两国俱情深,也只能以身相殉了,倒也无怨无悔无牵无挂。阿紫阴毒刁钻,却爱之刻骨铭心,遂挖眼掷地还情,拥心中所爱跳崖身亡。庄聚闲或丑,或怪,或恶,或懦,其一生竟只为阿紫而活的。二人皆未得其所爱,为情而死,终死一处,另人肝肠为之断,凄惨,却也痛快。
我虽不甚喜爱神雕侠侣,然神雕写情却是最错综复杂,淋漓尽致,透彻入微,感人肺腑的。记得倪匡曾评他为“情书”,倪匡虽说不上几句有底的话,这评语却还恰当。而情书的主题自然是那首荡气回肠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小龙女没什么另人叹服之处,虽对杨过用情,却总是琢磨体会不出杨过的心,没办法,她一生难得见点人气的,怎能怨她总枉负杨过之情。杨过痴等十六年,宛若行尸走肉,象其只会黯然消魂掌法一样,只心中一个信念支撑。一切破灭之后,只得万念俱灰,连声大叫“你为什么不守信约!”纵身跃入深谷,以求生死相许了。此中却有另一些痴女儿,公孙绿萼是为酬杨过之情不愿活下去的,郭襄随之跃下却只为劝其勿寻短见,而后终身未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连男徒弟都不收,因心中男子只杨过一人而已。程英陆无双也终身独守,此四位姑娘的终身也都误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就中多少痴儿女……
而雌雕假若不死,此后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叫它孤单只影,又如何排遣?
(摘自网易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