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芳菲女士体味徐悲鸿之悲(张乘健)

发布时间:2016-11-3编辑:互联网

张乘健

今日偶然打开电视,偶然见到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频道的《艺术大师论艺术》,一位“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名曰冯远,纵论大师艺术,艺术也,文化也,审美也,历史也,抽象也,实象也,大哉其论也。说“看美术作品,首先要了解美术作品的历史故事”,举徐悲鸿画作《田横五百士》,介绍说:“这幅画展现一个历史典故,是古代起义农民(义民)抗拒异族侵略的故事”。

这真是:你不说我还明白,你一说叫人糊涂。这样介绍,大奇!田横逸事载于《史记》,《汉书》袭之,文字少有异同。田横不是“农民”,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义民”,是贵族。

以我之见,田横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最后一个贵族--真正意义上的值得特别表彰的非常高贵的贵族。反抗的不是“异族”,而是秦,确切地说,是秦始皇帝的秦。田横作为齐国贵族,终秦之世反秦,秦始皇帝崩了以后,起兵反秦始皇的秦朝。逐鹿中原的结果,居然是刘邦立为皇帝。刘邦对田横优礼有加,礼请田横赴京。田横跟着刘邦派来的使者赴京师,但是,路途上思想激烈斗争,怎么能屈尊--屈下贵族的高贵的骨格和人格?于是在临近洛阳时自杀。更希有且难能可贵者,是田横的五百士闻田横之死,同时自杀。

我以为,可贵的是这电视专栏的主持人刘芳菲女士。刘芳菲难道不知冯远这样介绍之荒谬?然而,依然是优雅的微笑。这就更可贵了。知道荒谬,指出来,而且形于辞色,这似有碍于优雅。譬如,看凤凰于飞,微笑,是优雅;看螳螂奋翅,微笑,是更蕴藉的优雅。

司马迁于《史记田儋列传》中慨叹:“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圣,余因而列焉。不无善画者,莫能图,何哉?”司马迁的期望,于竟然两千年后实现,徐悲鸿为田横五百士作画。但是,此画之悲,尚不是下层黎民看不大懂,而是被大陆的“全国文联”头头说成是“古代起义农民抗拒异族侵略的故事”。徐悲鸿只活了五十八岁,是有先见之明,因为知道再活下去,不知道会被批作什么样了。

与刘芳菲女士体味徐悲鸿之悲--深沉之悲。

田横故事历来有评论,有人笑其痴顽;洪迈《容斋随笔》评田横:“田横既败,窜居海岛中。高帝遣使召之,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横遂与二客诣雒阳。将至,谓客曰:‘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北面事之,其愧固已甚矣!’即自刭。横不顾王侯之爵,视死如归,故汉祖流涕称其贤,班固以为雄才。……刘守光以燕败,为晋王所擒,既知不免,犹呼曰:‘王将复唐室以成霸业,何不赦臣使自效?’此又庸奴下才,无足责者。”龚自珍《咏史》诗:“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只为稻粱谋。田横五百士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和龚自珍韵赠刘芳菲女士

艺术今时怜瘠州,高丘无女弔清流。卢浮宫外龙犹寂,薜荔山间鱼不游。未敢三迁避晦业,但凭一默谢阳谋。谬荒万种充神圣,林下岂知笑沐侯!

(2012,8,25偶然作)

作者简介:

张乘健,1944年夏历正月初一日凌晨子时出生于温州。五岁就读于西郊小学,1958年于温州四中初中毕业,因“出身”问题不能继续升学,同年底参加工作。先后在冶金厂、藤桥区供销社、市财政贸易办公室、市商业局、市供销社、市副食品公司、市旧城改建指挥部小南路指挥部等单位工作。1994年调入原温州师范学院(现温州大学)。  

  1984年首次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权威刊物《文学遗产》发表论文《〈桃花扇〉发微》,获得海内外学术界广泛嘉评和关注。此后,在《文学遗产》《文史》《社会科学战线》《红楼梦学刊》《明清小说研究》《吉林大学学报》《安徽师大学报》《中南民族学院学报》《河南大学学报》《人民日报海外版》以及台北《十方》等学术刊物发表学术论文60余篇。论文《〈大唐三藏法师取经记〉史实考原》《论陆游的道学观旁及其他》获浙江省社科优秀成果奖,专著《红楼梦与佛学》获浙江省教育厅教学科研成果奖,专著《古代文学与宗教论集》获温州市社科成果一等奖。论文《〈长恨歌〉与〈梅妃传〉:历史与艺术的微妙冲突》《感怀鱼玄机》收入海峡两岸《唐代文学研究论著集成》,论文《元剧〈东堂老〉与也里可温教》收入北京师范大学编《元代文化研究》,论文《论墨子的兼》等收入国家重点社科项目《中国墨学史》。

  

1994年以来,他在原温州师范学院、原温州大学、温州医学院先后讲授中国哲学史、中国思想史、中国古代史、先秦史专题、佛教与中国文学、东方文化与中国文学、红楼梦研究、中西比较文学等课程。现为温州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中国红学会会员、《红学通史》特约哲学编委、国际中国哲学会通讯会员。

2013年4月21日因病去世。谨以此文悼念我的老师张乘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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