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心态中有一个不是规则的规则:争论永远比成就更让人兴奋,因为人们一边想要安全感,一边又离不开刺激感。这就是为什么说起林语堂,大多数人的通常印象是“与鲁迅之争”。鲁迅在世时,常把林语堂骂的狗血淋头,但在鲁迅逝世后,林语堂这样写道:“鲁迅顾我,我喜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
只此一句,不难看出两人性格上巨大的差异,也不难理解了两人为何由战友变作相抵。
无非是两种人生选择而已,并无任何孰是孰非,倘若年轻之时能够在鲁迅的犀笔下收获精力的喷发,找到一种旺盛如战士的共鸣,确是难能宝贵的财富,但若因此拒绝林语堂的才学,那定会是你精神世界一生的损失。
喜欢林语堂,喜欢他的文集《生活的艺术》。林老把一个爱好人生的自己藏于这本书中,给这些字里行间赋予一种看似轻柔又韧劲十足的能量。他时如顽童和你畅谈听风赏月、玩石戏水,又似智者向你剖析生活态度、人性哲学。看了这本书,你会不由佩服,林老竟是一名“生活达人”。
“我们不是这个尘世永久的房客,而是过路的旅客。”这或许就是林语堂在此书中想要与读者共勉的人生观。
他诙谐的“调侃”国人,将现实主义、理想主义、幽默感和高度诗意,总结为中国人何以成为中国人的因素;巧妙的用“诗人、农夫、放浪者”勾勒出中国哲学的乖戾;他一语道破现世中逃避责任的年轻人,“模糊而缺乏批判精神的理想主义是极为可笑的”;他有固执己见的童真,“因为爱好人生,所以极端不信任智能”;他有看透人生的成熟,“人生的大骗子有三个--名、利、权”;他坚信每个人都是无法测算丈量的,大胆指出“经济学充其量也只是伪科学”;他敢于毫不留情的质疑,“中国民族缺乏那种侵蚀灵魂去造就西方文学里悲剧材料的伟大热情”,同时也会抑制不住自豪的宣称,“生活的最高典型是子思倡导的‘中庸’生活”。
不难看出,《生活的艺术》应是最贴近林语堂秉性的作品。在中国的意识形态中,儒家和法家是执政党,道家是在野党,墨家是地下党。所以推崇道家的林语堂也把自己比喻成“放浪者”,并以此为人生价值的最高追求。
同时,《生活的艺术》也应是林语堂最雅致的作品,书中推崇中国文化中细腻的情感表现和精致的生活方式,用一种巧妙的讽刺艺术,对我们麻木了的情感、死气沉沉的思想、不自然的生活,发出警告。
人为什么不能无所事事,因为人的精力必须有一个出处,否则只能走上革命、变态或者犯罪的道路。而这个出处,恰就是人一生中穷尽而追求的。
你所追求的这个出处是什么?是超高收入的工作?是万人敬仰的名誉?是号令群雄的权利?还是一身的才华横溢?还是无忧无虑的自由?殊不知,你追求的越多,一旦超过你本性的担当,梦的成分就会被无限制的加重,就容易变成一种力量强大的“奢望”。而你自身,就越像这个世界的孤儿。
最美妙的出处,还是如林语堂在书中所述:“一个半有名半无名的人;在懒惰中用功,在用功中偷懒;穷不致付不起屋租,而有钱也不致可以完全不工作;钢琴会弹,可是不十分高明,只可以弹给知己的朋友听听,而最大用处却是做自己的消遣;古董倒也收藏一些,可是只够排满屋里的壁炉架。。。。。。”
林老说的简单幽默,却十分明了,“我们是猴子的后代,不是牛的”,所以我们模仿、对比和演戏的本能是与生俱来,并且根深蒂固,以致我们常常忘记离开舞台,忘记还有一些真正的生活可过,然而岁月也就是在这个忘记的过程中,快速流逝。
我们总是在不同的回忆里,遗忘相同的自己,然后在不同的岁月里,找寻相同的自己。这两个“不同”,暴露了年华老去是那样的不可避免,而这两个“相同”,又在提醒告诉我们,自己始终像胚胎一般鲜活如故。
只要我们的精神保持冲和,保持对平和淡泊的赞美,保持对不失灵性的生活的享受,年华便可以是会老去的胚胎,在不可逆转的时光中让人性的本质追求,始终如初。
“和平的工作,旷达的忍耐,幸福的生活”,这份《生活的艺术》,愿与尔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