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最美的爱情都在小说里

发布时间:2016-3-21编辑:互联网

  作家讲演一定与众不同,而名作家的讲演就更与众不同了。中国现代文学馆两周一次的定期讲座,这天“人满为患”,因为演讲人是著名作家王蒙,而讲题又是《挑战与和解---小说与我们》这样一个有趣的话题。  

  记者来到现代文学馆门口,离开讲还有15分钟,可让记者吃惊的是400人的演讲厅已座无虚席!3个大门门口也堵满了人,保安还在紧张地调配着座椅。记者好不容易在偏僻的角落里挤了个座。身边一位老者说他是冲着王蒙来的;后边一位小伙子是做生意的,他因为感兴趣才来;门口一直没座位的小伙子抱怨着:为了听场讲座一直站着,真犯不上!而演讲台上,舒乙馆长已经陪着王蒙先生落座了。到底犯得上犯不上,听完再说---  

  “小说创造了永恒的世界,但现实地位却可疑兮兮。”文学作为人类精神现象的成果,和自然科学相比,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显然不同。自然科学在不断进步的过程中,新的代替了旧的,进步的代替了落后的。而文学就很难说在不断被代替和进步---《诗经》、唐宋传奇、《红楼梦》是落后的?新新人类的小说是进步的?

  我们现在还眷恋着千年前的小说,她创造了永恒的世界。林黛玉现在有200岁了,可在我们心里,她永远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小说托载了人们的理想、表达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而反过来,文学对人的精神作用太大了,《马赛曲》能鼓舞法国大革命直至胜利,《汤姆叔叔的小屋》甚至引发了南北战争。连河北某县在开干部会的时候,都印发陆文夫的《围墙》给大家学习,以增强对大家对干部的认识。

  但小说在现实中的地位总可疑兮兮。林黛玉引用了《牡丹亭》里的一句话,薛宝钗就对她“个别帮助”,而且她的这一观念渊远流长,小说总像狗肉上不了台面。说起小说,就让人想起“引车卖浆、诲淫诲盗”之流。总之,小说让人产生戒心。

  

  小说天生挑战社会。小说处处体现着个人的独创性,因此是不能相互代替的,有人喜欢读张爱玲,就可以不看王蒙的小说了?那你就吃亏了!(笑)写小说的人最可贵的是生活中的任何感觉都可以成为他作品的一部分。正因为小说是一种个人的“独创性”产物,所以它既可能是超前的,也可能是个骗局。比如现代派艺术作品,一直有是否是骗局的争议,而后现代更被多数人认为是骗局。

  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的创作,给读者的不是一个结论、命题、口号或呼吁。它是把一个群体和社会、时代相互矛盾的种种现象展示出来。看完小说,你会觉得惶惑、充满矛盾。这就对已经形成定规的社会提出了挑战。但假如一个社会不能给人提供精神生活,这个社会就会垮台。

  小说的浪漫性与现实生活的反差,也无意间形成了对现实的批判---最美的爱情都在小说里,不读小说,你会很惨,在现实中要丢分,可小说读的多了也麻烦,按小说里那样做,很可能是个悲剧。罗密欧和朱莉叶就因为自杀才永恒、才美。为什么写爱情的小说多?就是生活中如诗如歌如画的爱情太少。我们当然希望社会、国家和家庭永远稳定,一个人守着另一个人过一辈子。但如此平淡的故事写给谁看呢?一到小说里,爱情的种子到处发芽,爱情的花朵到处开花,一抬头、一个电话、一个门铃声都是爱情在向你召唤。被认为是诲淫诲盗的《红楼梦》、《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十日谈》等,就是屡禁不止。

  谁是真正喜欢小说的人?

  小说是虚拟的实现,起着宣泄和补偿作用。小说会使在现实中很难操作的东西在纸上实现,而且更有魅力、更动人。比如爱情小说家并不是现实的情场老手,而恰恰是情场失意者,他们写得最棒。你不是幻想浪漫自由的爱情吗?但现实的困难会把你吓回去。怎么办?去写小说(笑)。

  从哲学意义上来说,人都是不自由的,一个人在获得某种经验的同时也失去了另一种经验。但一个人又往往不满足一种体验,其实,人生活中的许多幻想能用小说虚拟地实现。不是没经历过战争吗?尽情的在小说中虚拟吧。

  只是小说是对生活的抽象,把小说当成“汽车驾驶指南”去照着做不行。读了金庸的书,就想上山修炼,读完《少年维特之烦恼》就去自杀,可歌德80多岁了还有个18岁的女朋友呐,千万别上了小说家的当。

  真正喜欢并读懂小说的人,他的社会生活一定有两面性---他是个现实的人,但又能超出现实,对人类精神框架予以关注和兴趣。

  “我是真的作家”  演讲结束,提问者众多。“什么是真正好的小说?”王蒙说,好的小说是不拘一格的,你读后有收获,会在情感上、思想上受到启发,而且还能引发不断的思索,这样的作品起码不坏。

  对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的地位,王蒙评价说,中国当代文学仍处在世界文学的边缘地带,很多作家如张贤亮、张洁的作品被翻译出去,但能在世界文坛上引起轰动和强烈关注的至今没有。

  对如何理解“作家是社会的良知?”,王蒙认为这样说不全面,他说只能说一部分作家是社会的良知。社会上有很多“消费型作家”,写作就是为了赚稿费,而新生代们甚至讨厌成为“良知”。只能说,我们期望作家是社会的良知,而他是不是“良知”要经过长期的考验,有的作家只是“作良知状”。至于我个人,我是一个积极投入社会生活、入世很深的人,但创作时是个虚无缥缈、精神遨游的人,我觉得我是真的作家。

  12点了,记者随着听众离开了文学馆,而王蒙还在演讲厅为排着队的读者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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