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十堰市一中 周道琴
印象中作为“诗圣”的杜甫是一副坚守儒家阵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模样,有“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襟怀;作为“诗史”的杜甫是一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国忧民的模样,穷愁潦倒、百病缠身之际,还不忘登高书写“艰难苦恨繁霜鬓”;作为“情圣”的杜甫,自与李白相逢就一见倾心极度推崇:“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一次交游就留下了“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的缱绻思念,感情是何其深沉!
总之,印象中的杜甫是严肃的,是谨慎的,是沉重的,是肩挑家庭和事业,心怀祖国和人民的。
可自读了明代“公安派”创始人袁宏道所著的《徐文长传》后,对杜甫又有了一点新的认识。文章写徐文长在胡宗宪幕府作客时:“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议者方之刘真长,杜少陵云。”徐文长的狂是有名的,作为一介生员的他对贵为巡抚,威震东南的胡宗宪,竟然“傲之”,狂得实在可以。当然他由才子式的疏狂一路狂去,终由佯狂而至真狂,且是后话。就在写他作为幕僚傲视长官时与之相比的竟有杜甫!
杜甫真有这么狂吗?原来这个少陵野老,在他五十三岁时曾做过好友剑南节度使严武的幕僚。杜甫长严武十四岁,与严父严挺之早就相识。在文学上,他和严武是诗友;在政治上,他们都接近太尉房琯。共同的爱好和利益使二人关系笃深,志趣虽然相同命运却天地悬殊。二人同时被贬,严武很快官至剑南节度使,在他入蜀途中,写信呼唤杜甫。为“酬知己”,杜甫欣然携家前往,投入严武幕府。也因此登上个人政治舞台的巅峰。《新唐书 杜甫传》记载:“武以世旧,待甫甚善,亲至其家,甫见之,或时不巾。而性褊躁傲诞,尝醉登武床,瞪视曰:‘严挺之乃有此儿!’”也许是二人平时关系太密切了,杜甫也随便惯了,观此时杜甫一幅醉汉撒泼模样。其酒后失态,怪诞狂放至此,一点也不亚于李白的醉酒弄权贵。也无怪乎“武恚目久之,曰:‘杜审言孙子,拟捋虎须?’”(晚唐范摅《云溪友议》)。可见当时严武是很生气的,你称我父亲,我呼你爷爷,看谁厉害!还警告他别在太岁头上动土,别摸老虎的胡须。对人轻慢不庄重,在等级森严的阶级社会里是很忌讳的事,即便是好友,也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何况是有恩于己的上级,更是不可冒犯的。因此《新唐书》及《云溪友议》都有严武“欲杀甫”的记述,尽管后人多方求证这是妄言,但让严武很不高兴毕竟是事实。作为一个知书达礼且已过知天命之年的老者,有此举动确实让人费解。如果触摸杜甫的心路历程不难看出,他在严武幕府并不开心,直接为君国效力的情结一直苦苦地萦绕在他的心头。也许是身许社稷、心忧黎民的性情和以天下为己任的志向,使他呆在严氏幕府委实憋屈,感觉有负平生。因此半年之后毅然辞去幕府参谋职务,作出了无悔于他心灵的选择,重新又踏上漂泊的人生旅途,把这种狂傲演绎到极至。
严武提到的杜审言,《新唐书》记载他是个矜诞狂傲的文人,曾与人讲:“吾文章当得屈宋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面。”意思是说,他的文章超过屈原、宋玉,书法也赶得上王羲之。杜甫也曾鼓吹“吾祖诗冠古”,又自称“诗是可家事”,可见杜甫的疏狂与其祖父竟有些一脉相承。
当然,对于这样一位对后世有着深远影响的现实主义伟大诗人,他的这点趣事也只是让我们对他作为人的个体有了更生动、更立体的了解,毕竟瑕不掩瑜,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和对文学的贡献是谁也无法企及和替代的,只是知道的更多,了解的更细,我们就能尽可能的走近这位站在历史风口的老人,甚至听到他的喘息和心跳,同时也看到了他狂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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