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寿。延寿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初元四年举孝廉为郎。永光间,西羌反,日蚀,又久青亡光。房数上疏,先言其将然,所言屡中。天子说之,数召见问。房对曰:“古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著。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诏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课吏法。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皆以房言烦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许上意向之时诸刺史奏事京师上召见诸刺史令房晓以课事刺史复以为不可行是时,中书令石显专权。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按。”房曰:“知其巧按而用之,将以为贤邪?”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痞,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因免冠顿首,曰:“今陛下即位已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春秋》所记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上曰:“亦极乱耳!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房罢出,后上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曰:“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石显疾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元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秋八百石,以考功法治郡。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与石显有隙,不欲远离左右,及为太守,忧惧。去月余,石显短考功课吏法于上,房竟征下狱,后弃市,时年四十一。
(选自《汉书京房传》,有删改)
翻译:
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研究《易》,侍奉梁人焦延寿。焦延寿常说:“能够学到我的思想学说又因此亡身的人,一定是京生啊。”焦延寿擅长预测自然灾异变化,用风雨寒温来占卜:每次占卜都能应验。京房也格外精通。初元四年京房被举荐为孝廉而做了郎官。永光年间,西羌反叛,出现日蚀,太阳长时昏暗无光。京房多次上奏折,预言这个现象将要出现,说的情况屡次相合。天子对他十分赏识,多次召见他。京房回答说:“古代帝王按功选贤任能,则万物变化顺当,吉祥的征兆显著。现在应当命令百官考核自己的政绩,灾异就可以停止。”皇上下诏命令京房主持考核,京房于是进献考察功绩、考核官吏的法规。皇上命令公卿朝臣同京房开会讨论,公卿朝臣都认为京房说的法规繁琐,要上下级互相监督,不能同意。可是皇上倾向京房,当时各州刺史到京师奏事,皇上召见剌史们,让京房把考核的事情讲给他们听,刺史们也认为不可行。这个时候,中书令石显专权。京房曾经在闲暇时进见皇上,问皇上:“周幽王、周厉王为什么危亡?任用的又是什么人?”皇上回答说:“国君不贤明,而任用的人又花言巧语巴结奉承。”京房说:“知道他们是那样而又任用他们,莫非认为是贤才?”皇上说:“就是认为他们是贤才。”京房又问:“但是现在根据什么知道他们不是贤才呢?”皇上说:“根据那个时代的混乱和国君的危亡而知道的。”京房又问:“像这样,任用贤人社会一定治理得好,任用没有才能的人社会一定混乱,这是必然的道理。周幽王、周厉王为什么不觉醒而另外寻求贤才呢?”皇上说:“面临危亡的国君自己都以为自己的臣子就是贤臣,假如都能觉醒,天下怎么会有危亡的国君呢?”京房于是脱帽叩头,说:“现在陛下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倒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草木春凋秋荣,陨霜不败。《春秋》所记灾异全有。陛下看今天的政治是清明还是混乱呢?”皇上说:“也混乱到极点了!今日作乱的是谁呀?”京房回答说:“明君应当自己知道是谁。”京房指的是石显,皇上也知道,对京房说:“已经明白了。”京房结束进见出来,后来皇上命令京房推举通晓考察功绩、考核官员的弟子,打算试用他们。京房推荐中郎任良、姚平,说:“希望用他们担任刺史,试行考功法。”石显憎恶京房,想使他远离朝廷,建议皇上应该用京房担任郡守试行考功法。汉元帝于是用京房做魏郡太守,俸禄八百石,试用考功法治理郡事。京房知道自己屡次议论时的意见被大臣们反对,又与石显有怨恨,不想远离京城,等到外出做太守,内心忧惧。京房离开京城一个多月,石显在皇上面前说考功课吏法的缺点,京房竟被征召回京城关进监狱,后被处死示众,年仅四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