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秋来了。
我站在住院部12层的窗前望下,落叶随风滚动。
一个人匆匆穿过停车场,走进住院部大楼。这个人肯定是病人的亲属或护工。
?今天下午,这个科里一个住了四年的老病号走了,没有哭声,很平静。医生们在聊天,也许是讨论医案。护士们有序地忙碌,没人关注她们。
?我到走廊里观看,一家人整理东西。东西太多了,衣服被褥,锅盆碗筷,收拾了一大堆孩子们有说有笑,老太太沉着脸,指挥搬运。
我们隔两个病房,天天见面,相处两年了。
他很不想走,去过三次ICU,两次从死神手里逃回来。现在他赤裸地躺在床上,任人摆布,浑身的伤疤和残存的弹片,无语地诉说着他昔日的顽强。他没有右臂,丢在了攻打临汾的城墙上。他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八十多年的人生旅程里,枪林弹雨中,死神都对他无可奈何。但花开花落,他这次没能战胜死神,终究去见马克思了。
这里是干部病区,整洁而安静,走廊里没有加床,扶栏上没有搭晾尿布和衣物。护士站摆满了鲜花,新放的花篮散发出浓郁的芬芳,有些呛人。病房的门大都半开,不知是为了通风还是别的。
这家人搬着东西离去的时候,相识的房客们出来打招呼,儿子不停地点头答谢,一边说:“总算走了,大家也能安生了。”
因为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老是高声喊叫,有些歇斯底里,就像发起冲锋,满病区回荡着他的呐喊声。
他家孩子多,亲戚也多,来了一大帮人。
老太太最后一个离开的,出门还回身看看病房,不知是怕落下东西,还是留恋这个住了四年的屋子。老爷子住ICU期间,老太太数次在走廊里大声嚷嚷:“死就死吧,走了干净。该伺候的.都伺候到了,也不能落啥埋怨了。”
老太太身体硬朗,说话底气十足,虽满头白发,身体消瘦,却因为身材高,精气神足,显得强势张扬。让人诧异的是,此时的老太太竟戴了一顶鲜红的帽子,在白发的衬映下,更显的扎眼。虽说孩子们在前面轻松地走了,老太太却没有了往日的开朗和豁达。她话很少,脸色阴沉,眼神里流动的不是泪水和悲伤,更像失落与茫然。不过一天,她的步履踌躇许多,如被人抽走了精气,神采翛然黯淡。
伴着关门的声响,病区如常,人们忙着各自的事情,徒不然一个生命终止了,是永远。
这世上有几人知道他的离去?犹如一片飘落的秋叶,到了时候,自然会叶落归根。
因为秋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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