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附近要拆迁了,二十几年的老邻居,突然就散了。十一回家,对门大爷已经搬走了,我妈说大爷还是在我家附近的地方租房子住,我说那他儿子还和他住一起吗,我妈说不一起住去哪…那几天,每次看到对门紧锁的门,就一阵失落,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那个略微佝偻的身影站在门口,笑着问:呀,这大姑娘又回家了呀!
李大爷具体多大年纪我不清楚,也许快接近60岁了,看着我长大。是我有生之年见过的最勤劳朴实的人。从我记事开始,每天早上都能听到响亮的叫卖豆腐的声音朝着两个方向飘去,李大爷和大娘两个人一人推着一个平板拉车,装着两板豆腐开始了一天的生活。通常两个人都中午回到家,即使没有卖光所有的豆腐也所剩无几。两人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地点,推着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十几年下来,不知走了多少两万五千米。虽然邻居住了二十几年,但豆腐具体怎么做出来的我还真不太清楚,就是记得每次一去豆腐坊,永远都是阴暗潮湿却一股浓浓的豆香味,热腾腾的水蒸气让你看不清面前人的脸。
我喝大娘家的豆浆长大,每天出门看见大娘都说,大娘明早给我留豆浆。大娘就笑着说,那你明早五点半之前一定得来,我就回家告诉我妈。事实上,我妈就在五点半之前去过几次,大娘每次都把豆浆灌在暖瓶里给我留着,等我妈六点多睡醒了去取。有一次,一天下午,我出去玩,大娘看见我问,还喝豆浆吗?我说喝。半天才反应过来,咦…下午哪来的豆浆,大娘就笑,领着我去豆腐坊,给我盛了小半盆豆浆,还加好了糖,让我端回家。大娘说,中午又做了一次豆腐,豆浆多留了点,你还真是有口福。我端着那个小盆回家,就像端着那个年纪的我的全世界。
大爷有三个儿子,我就和小儿子最熟。因为年龄差,当我还在满世界占地盘时,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正在紧张的高中生活,一个备战高考,一个刚入高中。大爷大娘没工作,还要供养三个儿子,家里困难,孩子们都过早地成熟起来。小儿子后来自愿辍学不读,外出打工了。我最熟悉的邻居哥哥,从此再也没有陪我们玩耍过。直到后来,我们也没人出来玩,哥哥带着漂亮的女朋友回家见父母,才意识到,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岁。
大爷有一片地,具体在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春耕秋收的季节,大爷大娘都一直忙活在地里。由于地域的原因,我家那种不了什么农作物,一年温差将近90度,没等作物长熟,天气就变冷了,所以只能种些大葱土豆白菜这样常见生长周期短又生命力旺盛的植物。一到秋天,大爷和大娘连卖豆腐的时间都没有,起早贪黑到地里赶在天气变冷前将菜都收回来。那半个月的时间里,不停地有菜被运回来,又不停地被卖出去,当一切都结束时,老两口满脸都是幸福以及感恩老天的关照。
几年前,大爷的小儿子结婚了,后来又抱着胖乎乎的大孙子回来见爷爷奶奶,那年,大学毕业的大儿子有了不错的工作,也带着媳妇回家见公婆。那是大爷家最热闹的一年,二儿子大学毕业回家一直守在父母身边,全家齐聚,大爷逢人就说,今年一定要过个热闹的团圆年,从大年三十开始,鞭炮声就没断过。
大娘贤惠,是典型的旧社会妻子,任劳任怨,手也巧,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把一切好的'都留给了丈夫和儿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娘加入了一个教会,有了信仰,从此做人更是虔诚和朴实。自从供养完三个儿子,老两口不做豆腐了,再也不用两三点钟就起床做豆腐,晚上吃完饭还要去豆腐坊做准备,可劳动人民自古勤劳,地依旧种,夏天大娘晒一些菜和肉干,初秋大爷就骑着小摩托去几十公里以外的山上采摘山货。大自然给了我们寒冷的气候,却给了我们无数的自然宝藏,各种丰富的天然美味按时节能采摘一个月。
一天吃完晚饭,我妈去外面散步,碰巧大娘也出门,两个人坐在外面一起聊了一会儿,大娘说最近觉得鼻子不舒服,我妈说那就去医院查查吧。大娘说教会里说,只要人心向善,虔诚信奉,一切灾难都能过去。我妈说那生病也应该看病呀…再后来,大娘就不怎么出门了,大爷的气色也不如以前好,突然有一天,大爷的儿子们又都回来了,还大吵了一架,一段时间后,我听我妈说大娘去世了。鼻癌。直到最后都不同意去医院看一看,抢救时才知道得了癌症…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眼前浮现出了大娘当时说自己不舒服时的痛苦以及信奉真主的坚定。上天给了这个朴实的劳动人民这样一个结局,我不知应该做何感想。自那之后,大爷不再种地了,秋天依然早出晚归采摘山货,然后就在家做家务,给未成家的二儿子做饭,身形单薄,容颜也越发苍老。可每次我回家,都会对我热情的笑,爽朗地说着好些的话。
后记:拆迁改变了很多人一成不变的生活,也分离了许多近如亲人的老邻居。我不知道还会再见李大爷多少次,只是单纯地希望,如果真的有神灵和真主,请善待世上最普通的灵魂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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