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渐行渐远的记忆杂文随笔

2021-07-02 随笔

  偶然之间,我在朋友圈发了一组照片:麦浪滚滚中,当代乡亲们正在割麦收麦。艰辛依在,笑容满脸,田野里依然蕴藏着无限的希望与生机。

  记忆中,我们的父辈及同辈的兄弟姐妹里最辛苦的体验当属三夏大忙时候了。

  芒种还没过几天,麦子刚随微风沙沙响,还青得逼眼时,外爷会随手拽下几穗放在火上一烤,端详端详手里热乎乎的饱粒儿,自言自语:“该在麦子里套种玉米和黄豆,蛋娃星期天随我去点种啊,咱就那一块地,不多,一晌就中”,一刹那间麦香的诱惑全没了,我不再和弟弟去抢他手中的烤麦穗了,撅着嘴大喊:“我不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经历去年已扒了我一层皮!

  麦子青中泛黄,外爷就在集上买全了镰刀长绳和木梭子,挑麦子的扁担用着不舒服,再买。他一次次从地头回来,紫铜色的脸上平复了好多好多褶子,没平的也蓄满了汗水,一边用泛黄的白色中式布褂擦着汗,一边说“这两天大年沟那块坡地的能割了,南庄前的平地还得两天,那儿能浇着是宝贝……”,外婆总嗔怪着“你真是魔怔了,这几天总是这几句话”,外爷嘿嘿干笑,吃饭时却仍在重复,惹得妈妈对着我们抿嘴眯眼偷偷笑。

  于是外爷和邻居一起挑选一块麦田附近的平地,先垫平,再挑水撒泼在平地上,晾晒一天,再用不知从哪里找到又有多少人合搬过来的石磙子碾压,一个临时的打麦场就成了。年年修理年年用,外爷六十多岁,不光干活也成了顾问。

  外爷终于盼来了那一天。“开工啦——”他大声一喊,妈妈爸爸哥哥妹妹六口人全上阵,我和妹妹拾麦子,妈爸哥三人割,外婆在家领着小弟专门当后勤。天不亮四点多,各自拿着工具一起出动,哥哥还唱着《朝阳沟》选段,嗬嗬,那阵势!

  主力是外爷、妈妈和爸爸。他们弯下腰,曲起腿,握起月牙形的镰刀,左手撸起一大把麦秸,“镲——”一声,只留下三四寸的麦茬儿,在麦茬上搁整齐;再一声,又一大把,再和原来的麦秸搁一溜儿;只听见嚓——嚓——嚓——十分钟不到,我面前就有一间房大小的空地了。他们却是神定气闲,脸不改色,让我佩服之至。而上高中的哥哥,十几分钟内已三次直起腰来,对我露出羡慕的神色,拾麦,是多轻松的活儿。

  太阳升得老高了,白花花的挂在头顶,烤得我额头身上汗水涟涟,放眼一望,微风挟着热浪,没割的块块片片仍是热浪滚滚,沙沙声似无实有,嚓嚓声仍是那么有力,刀刀砍下,麦子根身分离,让他们越发兴奋。田间地头只有几小块儿可怜的随风而动的荫凉地,那儿和白开水一样让我向往,可我仿佛看到大草帽下外爷他们通红通红的脸,他们弯下的腰就像一座长长的石拱桥,正在烈日下被炙烤被熔化,不知啥时候才能挺起来直直,我只得咂巴咂巴干涩的嘴巴把散落的麦穗子拾进竹篮,把散落的麦秸整进麦堆,手脚并用,弯腰不停,却也有通体出汗的舒爽。

  晌午时分,大功告成该回家了,妈妈外爷哥哥各挑一小担麦捆子,爸爸要挑一担大的,据说有一百多斤,剩下的要趁大中午还要爸爸一担一担挑完。爸爸颈上搭条手巾,高一脚低一脚地走,防不着啥时要跌倒的样子,我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爸,你放下歇一回呗。”他凝起眉头抹一把汗水,说“别吭气,我用你说?”我赶紧闭嘴,后来想起可能是爸爸觉得一放下担子,就再也担不起来了吧。

  麦场上一群人在打麦机旁边忙活,打麦机隆隆隆震天响,麦子粒从旁边分离出来,机子尾部出来的碎麦杆夹杂着尘土满天飞。一家人正在打麦,需一人专门往机子里塞麦秸,另外三人专门给他递,一人得在机尾往远处排麦秸,一人专门在旁边往布袋里灌麦子,速度快得人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他们全都神色凝重,快而有序。

  用机器打麦得掏电费,有些人少地少的家儿就用传统的老式碾压法。我最佩服的一位大哥,30多岁的年纪吧,身材本就魁梧,立在石碾子上真乃顶天立地,特高大。更神奇的'是他立在圆磙子上,双只脚动动竟让石磙子往前滚滚,再后退着磙磙,还悠然自得吹起口哨,似乎要和打麦机声一决高低,真英雄啊!可我立在上面,磙子纹丝不动,真乃百丝不得其解,暗暗决定,以后要拜他为师,掌握这项独门绝技。可过了那村就没了那店儿,至今仍是未了的心愿。

  最快乐的莫过于打麦场上的嬉戏。

  晚上,凉风习习,不管打麦人扬场人如何忙碌,打麦场上的几个麦秸垛都是我们几个小犊子的天下,因为麦机旁边高高挂着个一百瓦的灯泡呀。爬垛时一个个赛猿猴,那个上小下大还没搭好的圆垛光溜溜的并不好上,有几个个子小手脚不够麻利的,干着急。再往下跳,不爽,干脆像小熊猫似的往下面滚,越滚越兴奋,嘻嘻哈哈,惹得大人一顿臭骂才罢休。

  有几个想出个新游戏,叫警察捉小偷。麦场里麦垛多啊,曲里拐弯的,随便哪里弓身一瞄,就让“警察”们抓耳挠腮,他们软硬兼施,就是不见“小偷”现身。稍微有一点动静,还没摸到头序,旋即线索掐断,无从找起。最后,谁都想小偷,不愿当警察。有一次,两个“小偷”竟然钻麦秸垛下面的洞里,谁知他们啥时候发现在麦垛下藏着个前后通达的小洞,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用心。

  晒麦就不用我们咋操心,除了夏雨骤来,让外婆看到我身影,快速装袋往家运以外。小小男子汉,正月十五里吃过布袋馍馍,总要派上用场吧。

  再看朋友圈里的照片,新一代乡亲们在地里就能从割麦机里收获麦粒,从割麦机出来的碎麦秸直接落在田里和麦茬一起沤在田里增加土壤肥力,这不过是过了三十年,科技创新无止境,乡亲们骑着摩托车、开着电动车去地,捎带着整打啤酒已不是怪事,碾麦、扬场、男女老少齐上阵去割麦打麦的紧张场面越来越少,他们再不是我记忆中的外爷外婆及爸爸妈妈们的形象,他们弟弟妹妹的及下一代的生活方式也再不是我们小时候的成长游戏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幸运,这些与麦子有关的记忆虽然渐行渐远,却总在提醒我不能忘本,提醒我通过劳动取得收获,通过勤奋收获真情,通过真诚收获快乐。

  这,才是我的人生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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