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七月总会有猝不及防的雨落下，打在灰色的水泥路面上。
小城一年有十一个月修着路，此时依旧是半边半旧了的塑料架子围起来，自然是不经事。一会儿工夫，便颤抖起来，挣扎了片刻，终于三三两两倒下了。路面并不平整，肉眼便可看见零碎的几个小洼，来去上学的孩子看见，便像是定下契约一般，用石头，或是其它什么东西，使劲钻着，费尽心思。
人行道是铺上了红黄镶嵌的方块，也少见完整，不见缺下的一角，倒能看见里面被雨水浸泡的泥泞，落下的叶子，辨不清形状。
西装革履的男人撑了一把大伞，雨水一点没沾湿身上，皮鞋上却沾了一些污渍，格外闪眼，却没停下他矫健的步履。
男人的唇是鲜红的，还残留了心上人的缠绵，嘴角微微上扬着，说不出的'得意。一双桃花眼睥睨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猛然入眼了几只丑陋的流浪猫。呜呜地嘶声。
他大步走去，微微弯腰，快速将伞递抛在了声源处，转身离开。有风吹过去，男人在余光下看见伞被吹向了一边，猫儿惊吓地乱作一团。
弱小的生物啊。
他没再回头。
雨从发梢滑下，挂上了耳垂。男人轻拭，对着远处违纪停车的后视镜看了一下。
不错，依旧是临风玉树的模样。冒雨前来旧街求教的青年才俊阿。真是个妙极了的名号。
心中暗自生出无数光明，面前却撞上了像从井盖中冒出的醉酒大汉。
黑夜赐了他阴鸷的眼睛，成了破旧的瓷碗，盛满了腐烂的躯壳，不时流出恶臭的液体。密密匝匝的胡子疯了般占据了半个脸庞，一眼扫去，叫人惊心得紧。破旧地白色上衣撩了一半，凸出的肚皮顶在面前，不时发出令人反胃的声响。
男人蹙起眉头想要离开，那醉汉却嘿嘿笑着靠了上来。
“小伙子。嘿……这一表人才……天赐了你副好模样。”醉汉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你想躲我，你在怕。嘻……你怕我——没事儿，所有人，所有人都怕——我告诉你吧。我都告诉你。你怕……”
“疯子。”男人身体颤抖着。
“你怕身上的衣服被发现是山寨货，你怕……你身后的靠山突然倒下，你怕你心中的算盘拨错了珠子……你怕阿，你怕死了。怕旁人发现你内心的阴暗——你怕黑夜里有人看见你，你掉了伪装。”
“多像阿，你快相信了。可你知道，你知道你是个愚蠢又狂妄的蠢货……你不想相信，却又血淋淋地被扒开。你没日没夜地缝补自己的外皮，一针一线……一针一线一整一线！你太害怕了，你怕天亮了一切都会被窥见，你怕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欲盖弥彰……”
男人低着头，听见眼前人止不住的笑声。
“没事。所有人都在怕。所有人……所有人都怕极了。”醉汉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人，像看到手了的猎物眼中是呼之欲出的血红。
“你想问我是谁，哈？”醉汉笑得喘不过气，伸手在眼前扇了善：“我笑出眼泪来了，嘻嘻，哈哈哈……”
“可怜儿，你快看看我，快啊。”
男人浑身颤抖着抬眸，眼前人逐渐混入雨中，又从头到尾逐渐凝固。
好看的桃花眼带着赫人的笑容，一身笔挺的西装，唯独鞋上沾了几点泥渍，碍眼得慌。
“我便是未来的你啊。”
江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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