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疏窗,半身清凉杂文随笔

2021-06-29 随笔

  刚过了六月,天气阴沉沉的,闷热的很,多日不曾下雨,空气里的温度愈加增添了几分热情,透过窗去,门口平时积水的小水洼里也看到隐隐约约蒸腾着热气儿,几只流浪狗在焉巴了的柳树枝儿下吐舌头哈着热气儿,又似乎是害怕舌头给蒸发没了似的还不时缩回去试试它还在不在。“这么闷热的天儿,也不下雨。”小和尚进来稀里糊涂的嘟囔着这么一句,不知道是找什么东西,找完转身又出去了,只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下雨?是该下一场雨了。”他在屋里瞌睡着午觉,几十年来的定力,却也给闷热的天气搅得心神不宁,忽然听到下雨,一下子给转移了注意力,再回过神回头给小和尚说话的时候,小和尚已经走了出去。“嗯,这么闷热的天气,是该下一场雨了,是的了。”他重新躺到躺椅上,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像是思绪飘回到远方,那里有淅淅细雨,书卷茶香。

  年少听雨,他是不懂得雨的,只是他的祖父喜欢雨。祖父是个秀才,每到下雨不用出门的时候,就在家里泡上一壶清茶,配上一些小点心,坐在打开的窗户前拿着一卷诗书在那读。他那时候小,就搬着小板凳坐在祖父身边,听祖父在那里念“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 知耻近乎勇。”四五岁的他心里并不明白祖父在念叨着的是什么意思,却又不问出来,于是在脑海里想着为什么“好鞋”(好学)里面要有“胡子”(近乎知),“劣奶奶为什么要躲到劣鞋里面去”,还有其他的什么他都听着稀里糊涂的,转眼间又给忘的一干二净。淅淅沥沥的雨点儿打在木窗上,奏出一曲古朴的天然乐曲,雨点时大时小,时快时慢,时密如针脚,时敞若荒林,于是曲子时而似高山流水激情澎湃,又忽而若空谷传音婉转绵长。祖父在窗前拿着书低头吟诵,有时雨点大了砸在木窗上,溅在写着毛笔字的线装书上,祖父才放下书轻拭一下水迹,端起茶盏珉上一口茶,啧啧嘴唇望着天空道“今年又是一个好光景啊。”他就在一旁吃着点心,时而摆弄几下手中的竹蜻蜓,点心本就是给他预备着的,祖父看书的时候只喝茶,不吃点心,而他恰恰相反。“爷爷,好光景是不是就有更多的好吃的呀。”他眨着眼好奇地向祖父问道,小手和嘴巴和不停的忙着搬运和品尝东西。“哈哈,你这孩子,就知道贪吃,将来怕是要做饕餮咯。”本来望着天空的祖父突然被他说的话给逗乐了,用手捋着花白的胡子哈哈大笑,眼里却满含着关爱。那年他五岁,在他眼里,听雨——就是和祖父一起坐在窗前听着祖父在那念之乎者也,他在一旁不停的吃着小点心,有时雨滴飘洒进来落在自己和祖父的身上,凉凉的,痒痒的,好不舒服,那时祖父在他眼里是那么威武,高大的好像永远都不会倒下。

  十八岁的时候,祖父已经离开人世多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曾经很是高大威武的影子在他心里渐渐缩小、变淡、褪去、最后仅剩下那隐隐约约的轮廓,能看的见些许花白的胡子,那几道或深或浅的皱纹,一抹看不清脸庞但仍感觉和蔼的笑意,但祖父早就不再是他心中的那个天了。他不再只学着吃点心,学会了吟诗作对,喝酒谈天,他不怎么喜欢喝茶,茶有苦味不如喝酒。他喜欢结朋交友,他的朋友们也喜欢饮酒,每次一起喝完了酒还要吟上几句不甚文雅的打油诗,他也吟,自认为是书香门第的他学完了六窍的诗书终于能够诵出像薛蟠那样的诗句,有趣的是他的朋友也都是一群连附庸风雅都谈不上的人,都颇为他幽默诙谐的谈吐所叫好。他自知不学无术,做不出来好诗,本来心里愧疚的很,只是旁人似乎都被他的秽语所逗乐,他本是一个不怎么爱思考的人,见别人乐了,他的心里又感到开心了,好像自己真是李杜一样的人物,为人争相传颂。他最近被有过半面之缘的沈姑娘打动了,“半面”是沈姑娘用手绢掩住了口鼻从眼里对众人回眸时露出来的盈盈笑意,他恰好在酒桌上饮酒的时候眼神抓住了那一眸笑意。多年之后物是人非的时候,他时而想起来还是觉得那一颦一笑就是只对他一个人,只是心里却不在像多年前那一刻打鼓似的乱跳了。窗外还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绵延的感觉又糯又软,像是刚出锅的原味粽子,又像蒸好了的芝麻年糕。他在窗前给她梳妆,长发及腰,青丝铺满了腰肢,显得她的身材更加消瘦了。他问她:“那年在歌楼上,我饮酒的时候你恰好转身回眸一笑,却又半掩着面庞,那一回眸,是在对我笑吗?”她眼神望向远方笑而不答,湖水般的目光在细雨里追忆着过往,似乎要把往前的回忆都一点点的找回来。“只是后来,你怎么肯好好读书,又喜欢清净起来了呢?”思忱了良久,她却又反问了起来。两人相顾无言,又忽然心有灵犀似的都笑了起来。西湖边的柳树随风摇曳,两只不知名儿的鸟儿在树枝上欢快的飞来飞去,连着几天的小雨将湖面也朦胧了起来,远处的古塔忽隐忽现,红罗帐前烛光摇曳。

  战事已经不知过去了几年,平常人只记得每天向南向南,频繁的奔波与逃命,生活好像只剩下仓皇和胆战,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战事的起源和究竟他们是很少记挂在心里的。他的军队不久前被打散了,一个人孤身突出重围逃了出来,幸得在江边看到一艘破了半边蓬子的小船,船夫是个六十来岁的老翁,无子女,无儿孙,每天在江边渡着人来却无人往。战事发生以后,每天就更忙了,今天是他最后一岗,敌军要打到江边了,他也老了,撑船也撑不动了,他也曾想过,如果他要年轻二十岁的话,一定会扛起长枪去保家卫国,只是过了暮年壮年,人已不在是少年。船翁在船尾撑着篙,他在船头望着月亮。今晚的月亮是出奇的圆,好像是故意和这些颠沛流离,又要亡国亡家的人过不去似的,又圆又亮。“后生,今个儿是中秋啊。”船行至将江心停了下来,老船翁撑篙累了坐下来歇歇脚,顺便找人聊聊天。“嗯。”他淡淡的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心里却被勾起了无限愁绪。从那场战乱开始,他就亡了家,沈姑娘也在跟他逃难的途中离世了,他只得草草埋葬又抓紧时间赶路去逃跑,他当时发誓等有一天一定要回来重新将她厚葬,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再也不曾踏上那片故土。他曾被募去当兵,官长看他有几分才识,比那些大字不识的新兵强了不少,给了他一个百夫长当当。开战前他端着大碗的烈酒和战士们痛饮,咆哮着不杀死敌人誓不罢休。旌旗招展,鼓声震天。一场惨痛的大战之后敌人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偏偏漏掉了被埋在无数尸体下的'他。他曾经在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地狱,浑身被巨大的压力所束缚丝毫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漆黑只闻得浓厚的血腥味儿,看不见阎王和小鬼,也没有无常和牛头马面。那一战,他是唯一逃出来的一个人,将军以为他们这一队全都阵亡,三军哀痛,按殉国立碑,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又是一年中秋夜,后生,喝点酒吧,咱俩莫不相识,今天在这儿相逢了,也是缘分一场,来,干了。”船翁的酒真烈,酒入愁肠,消解了几分苦闷,江水奔流,荡去了一怀愁绪。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月亮却升的老高,又圆又亮,船上传来他的清晰的呼噜声,月光照在他已经稍稍有些花白的胡须上,浓密的胡须像镀了一层霜,中年的艰辛与磨难,总能将人打磨得更加沧桑。船翁披上了蓑衣在船尾重新撑起了篙子,烟雨朦胧将江对岸的战火都消解了几分,不知是中秋还是下雨的缘故,也可能是两者皆有,今夜两军都暂时停止了战争。小船吱吱呀呀发出逗乐儿似的响声。明天日出时,他们就能到达岸上,那里,是否会含着一些希望?

  多年之后,他做了和尚。那位船翁的碑后来就葬在寺后,他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墓碑和当初无数阵亡的将士亦或是普通百姓一样没有名字,一抔黄土,两株青松。小和尚出去化缘去了,他在寺内陪着香客上香。那位香客说算命先生告诉他还要在这里连续点上半个月的灯油再上半个月的香,那样他的心愿才能了结,香客问他这样行不行的通,他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是含笑望着香客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渐渐的忘记了年少时经历过的那些事,那位沈姑娘的容颜早在多年前就在他的脑海里一点点消散,偶尔能想起的只剩下那长发及腰的三千青丝,倒像是远处念慈庵里的拂尘,终于有时青丝也不明细了;渐渐也不能忆起曾经浴血奋战的日子,偶尔会在梦中回想起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天,他看到己方的旗帜破了半截,半倒不倒的在血地上插着随风晃荡;他想起更多的还是在江舟上那晚的一轮圆月,那时候月明如镜,人间如澜。睡梦中似乎有几点清雨打在他的脸上,好像年少时爷爷在窗前读书的场景,几滴雨珠弹进来跳到他的脸上,凉凉的,滑滑的,让人从心眼儿里感到凉爽与惬意。他的白发一天多比一天,瞌睡却一天少比一天,经常在半夜里就早早醒来,天气寒冷的时候,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晴天的夜晚对他来说是最难熬的,一直躺在床上睁着眼,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才等到天明。他喜欢雨天,尤其是雨夜,雨打在屋檐上,落在水洼里,叮咚叮咚,像是多久未见的老故人在和他诉说着什么,他有时点头微笑表示赞同,有时也会指出不同见解之处。雨夜的时候,他总能想起那些曾经让他忘记了的往事,爷爷、沈姑娘、旌旗、船翁。他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一样。雨又下了下来,江南一贯是连绵的细雨,不张狂,也不轻拂,在中庸里褪去了大地积日而来的燥热之气。微风中柳树重新伸展的枝条,那狗在细雨里欢快地扑腾着被打湿了翅膀的蝴蝶,窗前散出淡淡的茶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戒了酒,喝起了茶,喜欢上听雨,忘却了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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