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老去的容颜,变白的头发,佝偻的背脊,起皱纹的皮肤,都是时间给予的馈赠。在不经意的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之内,无意之间失去童真的笑脸,失去身边的亲人,失去竞争的对手,失去陪伴的宠物,失去窗台的盆栽,这不是被哪个不懂风情的贼人偷走,恰恰是世间最具有经验、最有能量的岁月神偷将它们带离我们。
人生这场较量中,我们似乎永远都是输家,每当你快要战胜一切磨难和敌人的,总有那么一个声音提醒你,失去的韶华已经不再,逝去的'容颜已无法重来。雨夜独酌,唯有这漫天的清凉,才能洗去内心的浑浊和悲伤。
每一个下雨的夜晚,都会发生世间最浪漫的故事,最凄美的情节,最难过的宿醉。。。。
而雨夜,最妙莫过于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少年时代的人们,总是意气风发的,总是心思浪漫的,总是怀抱美好憧憬,总是不知愁滋味的。三两结伴,歌舞成群,相约歌楼,烟花之地,花前月下,风花雪月。豆蔻女子,都是“更谁家鸾镜里,贪学纤蛾,移来傍妆楼新种”,梳妆只为悦己人。那时的蒋捷,定是白衣翩翩,“软尘巷陌青酒幰,重帘深院画罗衣”,歌舞升平,沉溺在青楼女子的温柔乡中不思愁苦滋味。在蒋捷之前,北宋有位著名词人,柳永,终日流连于烟花之地,花天酒地,多情也深情,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刻,是妓子相伴,直到他逝世,还有满城青楼女子凑钱为其安葬,这是花楼能给词人们最美好的心理安慰。可年少的蒋捷哪里知道,此生漫漫,他的一生从这里开始画下起点,他的风流年少,他的满腹经纶,他的幸或者不幸,都像是注定一般开始了不可倒转的旅行。雨渺烟茫,翠阴似梦,褪去玩世不恭的外衣,喧嚣散尽,也只有他一人半倚栏杆,倾听夜雨,细数寂寞。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燕叫西风。壮年时代的蒋捷,正值兵荒马乱的时代,东奔西走,居无定所。世人常常将中年比作一生的巅峰,那时候家室圆满,事业红火,是人生中最为安定的时刻。而中年时代的蒋捷,一个都没有拥有。南宋末年,社会动荡,如何寻得一个安定。此时的蒋竹山,一如他词中那只西风中落单的断燕,孤苦伶仃,形单影只。如果风真的可以传递情愁,可不可以把他的哀愁全部带走。“几回传语东风,将愁吹去,怎奈向、东风不管”。此时已没有力量再去感叹生不逢时,唯有在这孤舟中,跟着孤鸿的悲鸣一同,融入冰凉的寒雨之中。只是“风又飘飘,雨又飘飘”,何时何地才能不再品尝这份愁苦。人还在中年,时光却早已老去,心也随着之苍老。此际愁更别。
而今听雨僧炉下,鬓已星星也。步入老年的蒋捷,依旧是孑然一身,他的一生终究是得不到时间的成全,漂泊成了老人。想我蒋捷一生漂孤,岁月给了我如此多的积淀,嗓音苍老而沉稳,思想平静而深沉,而我最想追逐的平淡,究竟被时间偷走到了那一条洪流?能不能到还我一点时光,哪怕一点点,也好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再也没有青春重来的机会,如今身在僧炉,从前的点点滴滴全部展现在眼帘,从前听过的雨都已经只是当年的风景,从前意气风发风流成性的自己早起遍布皱纹,从前拈花惹人携花赠人的闲情早已留在年少,从前一人孤苦泛舟的断燕西风也早已经被岁月带走。“黄云水驿秋笳噎,吹人双鬓如雪。愁多无奈处,漫碎把、寒花轻撅。”蓦然回首,就是光里面的自己早已不再,剩下的时日也已经不多,白发满头,我还能哀愁多久?于是蒋捷只好静静地斜倚楼窗,静静听雨。静静地放下心事,静静梳理从前。
此生漫漫,蒋捷一生听雨,不仅听着大自然这场永远没有尽头的雨,听自己短暂一生几十年的雨,还有那课饱经风霜的心里下不停的心雨。此诗是他一生的写照,却又哪里不是大多数人一生的缩影。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等到识得愁滋味,却早已经没有了重来的机会。徒留空悲切。
他用他的一生在听雨,也用他的一生在下雨。
我们总是在荒诞的岁月中迷失。而当我听着他的心雨,留下我自己的眼泪,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会停滞不前,没有什么不会被岁月这个神偷带走,尽管那些被带走的东西不一定美好,但那一定是我所拥有。悲欢离合造就人生,暂且不去想那些已经无法挽回了的和无法预料的,就趁着现在窗外还有雨滴撒过的声音,向岁月求情,同竹山一道,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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