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您长什么样？
姚雪峰
妈妈，
您长什么样子？
对不起，
我想了四十多年，
还是，
想不起！
您离开时我们还小，
弟弟还不满两岁。
妈妈，
您长什么样子？
我一直想画您。
我只记得您齐颈的短发，
鼻子，
眼睛，
全记不起。
我想，
您是双眼皮，
因为外公是双眼皮，
人都说女儿像父亲。
我想，
您是瓜子脸，
因为妹妹是瓜子脸。
我想，
您的眉毛一定很浓，
因为我们三兄妹的眉毛都很浓。
我就这样一次次画给父亲辨认，
父亲都说不是您，
是我心中的美女。
妈妈，
您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这一辈子都在想这个问题！
妈妈，
您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想不起！
只记得，
每年端午节您都要给我们绣猴子。
听爸说，
您和爸结婚的双人绣花枕，
也出自您亲笔。
于是我就想，
您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想起那年那天，
从外公家回来，
我们母子俩走在田埂上
我反手给您一半瓣桔，
您说娃娃，
反手给爸妈东西要折命。
于是我想，
您是个爱迷信的人。
想起那年那天，
您在后院树林里砍柴，
我调皮地把后门门拴拴上，
您用楼梯撞门，
边撞边骂，
雷打火烧的，
短命娃娃！
于是我想，
您是个暴躁而低俗的人。
我和蒲四娃他们下田洗澡，
您用篾条抽我，
见我满身血印，
又抱着我哭问：
娃儿，
痛不？
于是我想，
您是个爱孩子又严厉的人。
在那一贫如洗的年代，
我居然，
有其他孩子没有的精美童木椅和童木床，
我又觉得，
您和爸那时都是了不起的人。
而我，
那时应是最幸福的孩子。
可是您一走，
一切都变了样子。
还没灶台高，
我就得喂猪，
做饭，
站在小板凳上，
才能洗碗。
出了早工才能去读书，
生日不能吃蛋，
过年没有新衣，
拿了奖状爸脸上也没有笑意，
考上中专没有路费，
碗，
脸盆，
被套，
全是乡亲送的。
妈，
母亲！
如果您没走，
我们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也曾无数次怨恨父亲，
因为他一个大男人，
总让我们做体力不支的事情，
而自己总爱当甩手掌柜，
并且几乎没有好的脾气，
总爱说老子今天教你你不该，
今后为官为府了认不到老子。
我也曾在心里发誓，
如果有那天就是不认你！
长大才深知，
父亲也不容易，
为了我们不受后母气，
一直不再续。
父亲的无力，
反将我磨砺，
除了性子急，
做人做事还可以，
日子也越过越景气。
妈，
母亲！
父亲六十那年，
我和妹妹帮他找了个伴，
后妈对爸还可以，
但我从未叫她妈，
而是随孩子管叫她婆婆，
因为对我而言妈妈二字，
是您的专利。
当幸福成为回忆就是精神的债务，
当痛苦成为记忆就是精神的财富，
我想偿还债务，
又该怎么还呢？
我要分享财富，
又该怎么分享好呢？
妈，
母亲！
记得您走那天下着雨，
肺结核就让您永远离开我们，
我曾无数次诅咒那罪恶的'年代。
我想，
假如道士那“上路！”的号子，
定能催生出婴儿的诞生，
假如那啼哭的婴儿定是另一个您，
那又会出自何方？
亚洲还是欧美？
千万不要是非洲，
最好是在美国或仍在中国。
新生的您只比我小六七岁，
见到您还该叫您弟弟或妹妹，
母子变同辈，
前世今生两不知！
妈妈，
母亲！
您到底长什么样子？
如果真的能见到再生的您，
我能认识您吗？
您还认得我吗？
——献给我心中的母亲
2015年6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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