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印记随笔

2018-06-26 随笔

  我十七岁开始踏上社会,开启独立面对世界的旅程。

  九三年正月十二,我跟着包工头李和来到安庆城外的红旗水泥厂工地,准备当个瓦工学徒。一天,哥哥和几个老乡商议去表哥家(他是建筑公司经理),我求哥哥带我去,他不同意。后来,我拽着另一个老乡去了表哥家。在滨江苑小区七楼的表哥家里,老乡向表哥介绍我家困境,表哥对我家还住在土坯危房里感到吃惊,当即决定,让我学水电工。

  我离开红旗水泥厂,老板找我的发小(和我同年)代替我的位置,不久,他从水泥库房顶上不慎掉下来,摔死。我失去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初到安庆,第一个月在工地做小工,每天除了搅拌水泥,就是提着两桶水泥从一层到二楼,上下穿梭,手磨起泡,破皮后,火辣辣地痛。一天不得天黑。每时每刻都幻想着脱离苦海。

  这一天终于到来。表哥给我找了一位在安庆建筑界响当当的人物——江老板为师。学水电工的手艺很轻松,一天工作四五个小时。只是在开钻管洞时,稍不留神铁锤就会重重地砸在握钻子的手上,划破一层皮。第一次手被砸青,眼泪差点滚出来,后来,像练了气功似得,砸上去像挠痒痒。我们一班人都是小伙子,谈得来,那时想学点东西,叫干啥干啥,大家很融洽。一天,有个同事偷看我的日记,我跟他干了一架,后来和好如初。

  做了近一年的学徒,第二年表哥交给我一项水电安装工程。进驻工地,我几乎身无分文,材料款全部赊欠,没钱买锅碗瓢盆,拿铁排水管当废铁卖钱,带着两个徒弟,走几里路去体育场旁边的馄饨摊吃三块钱一碗的馄饨。三个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半碗水半碗馄饨,哪里吃得饱。被迫借钱。亲朋都知道我家穷,没人出手相助。一天,我在街头彷徨,遇到我家隔壁的小叔(他是个很富的工头),我问他借三百块钱,他说:“钱,我有,但我要用”,说完挥手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的工地在菱湖公园后门口,工作虽清闲,但面对资金压力,加上初到城市很孤单,一切都要自己面对,常常濒临崩溃边缘。为了减压,我常去莲湖公园环湖漫步。在日出亭小憩,我绕有兴趣地“欣赏”刻画在柱子上歪歪倒倒寥寥草草的字:“某某!我爱你一辈子!”,“××,我恨你!”,“×××,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你”……我一边看,一边揣测着刻字者的内心世界和当时的表情。大多时间,我登上莲湖土山的山顶,眺望苍穹之下高楼连绵起伏的城市,想望见什么,又不知道想看到什么。偶尔,我也会路过四方城,去江边。焚烟亭下的沙滩上,散堆着一捆捆枯黄的芦苇杆,我喜欢躺在两捆枯萎杆上,闭目养神。明媚的阳光丝丝缕缕,像裘皮的绒毛抚摸着我、温暖着我,脚下是宽阔的江面,波光粼粼的江水滚滚东去。

  安庆是拥有千年历史的古城,可惜文化保护不力,许多古迹都没有修缮,如谯楼、太平天国时期的西王府、古战场集贤关、圣保罗学校……但基督教堂、清真寺、天主教堂保护得依然古色古香,弥漫着深厚的文化气息。我有空常去转悠,感受千年悠悠时光沉淀下来痕迹,遐想一下城市里深层里的东西。

  有时,我上街闲逛,从工地去市中心,经过两边都是梧桐树的纺织南路。我孤孤单单地在纺织南路上来来往往,却不知道有一位同学的新家就在附近。初中时代,我和她是知己。虽然,我知道她全家迁往城市,我们拉开距离,各自天涯,但冥冥之中觉得还会相见。不出所料的意外,一天夜里,同学哲建带我找到她家,我站在黑暗中,望着两层小楼里明亮的灯火,流溢出暖光,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激动。我喊三遍她的名字。她惊喜地应声而出,那响亮而悦耳的女声,让孤独的我的内心充溢从没有过幸福。人的语言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将一种感动穿透内心,唤醒灵魂,穿透余生,温暖余生。

  当工地濒临绝境时,我心焦如焚,只得开口试探着向她借钱,她非常爽快地将六百块钱的`存折甩给我,救我燃眉之急。

  从初中时代开始写信交心,我们有说不完的话。我性格忧郁,沉默寡言。大多是她说,我听。有几次,她突然出现在杂乱不堪的工地上,让我慌乱、欣喜。

  一个人喜欢一座城、留恋一座城,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富丽堂皇的建筑,也不是因为它有多么深厚的文化底韵,而是因为某个人、某段情、某些浪漫故事,拨动了心弦,震颤着灵魂。我和她曾邀同学漫步到江边的焚烟亭,游玩拍照;我们一起在莲湖划过船;我们亦曾在朦胧的月光下的莲湖岸边,聊到深夜,然后,送她回家。单纯的人在一起,做啥事都有意思。有天晚上,我和她黑灯瞎火地登上一座几十层高的烂尾楼,我爬到最高处迎着呼呼的寒风,得意洋洋,她大呼小叫地喊我下来。有天听说火车站竣工,即将通车,我和她骑着自行车到郊外的火车站。候车大厅里灯火辉煌,寂静无人,我们俩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感到稀奇。有次让我惊诧,那天和她在梦都电影院里看杨紫琼主演的《红粉金刚》,一个坏人提着一把银枪刺向严咏春的后背,刹那间,她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全影院的观众都齐刷刷地扭头看坐在我身边的她。和她相处,安庆各处风景成了我们故事华丽的背景,郊外的石树山,山石奇特险峻。那天,我们是骑车去游玩的。我伫立在一块山腰巨石上,前方,石塘湖水面广阔平静,天宇晴朗高远,恍惚间,巨石滚动,我飞起来,在空中飞翔。下山时,她站在一块巨石上,下不来,我飞身跳下,立稳,伸手接她,这是我第一抱女孩,也是唯一一次抱她。那时候,我一名不文,自卑内向,而她父亲是业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在村里号称首富,感觉豪气逼人。我觉得和她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河,注定没有结果,所以,我始终无法向前更进一步。同样,她虽然喜欢跟我聊天,但也和我保持距离,不曾向我流露女生的温柔和娇媚。后来她说跟我骑车去石树山,回来车子链条断了;在莲湖划船,上岸时,船身摇晃,她踉踉跄跄的,差点掉进湖里……所以,注定在一起不会幸福。这些感受都是在巨大压力下形成的。她的感觉没有错。

  第二项工程出现变故,本来可以挣到一套房子机会,成了泡影。

  唯一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寄封信来说要去远方。

  我回到僻静的乡下,像一个孤独的幽灵,在空旷的山岗上游来荡去,迎着幽幽的秋风,凝望远方。凄美艳丽的曼珠沙华在孤寂的秋风中灿烂绽放,开得热烈,寂寞。

  冷寂的夜里,我披衣出门,在如水的月光中,茕茕孑立,与池塘对岸的婆娑的柚树相望。朦胧中它像一位娉婷的仙女,站在水边,于我不离不弃。我们默默地两两相对于这凄清的无边月色里。

  从1993年进城到2001年卖房迁出,八年时光,安庆给我太多美好而温馨的记忆。从空手进城,到充满自信地拿着卖房款出城开始二次创业,收获很多。我在古老的江城,做小老板,恋爱,买房,结婚,生子。有件事最让我欣喜。婚后,我的作品——《金钱只不过是一只小虫子》登载在《安庆日报》下午版上。获得二十五元稿费,我带妻子到肯德基小吃一顿。

  安庆对我来说有太多值得一提的故事,在此无法言尽。如果说我的人生有精彩的话,那么最大的精彩在座城里书写;如果这座城市是一首永不停歇的交响曲,那么我曾经在这里奏响一个小小的音符;如果这座城市是浩瀚的夜空,每个人都是一颗灿烂的星辰,那么我曾从上面曳着或明或暗的尾巴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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