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草原上的春天向来不能如我豫东家园的尽意,自然更不能与烟雨的江南作比。今年格外来的迟,好不容易才有一抹绚丽初满桃树的枝头,接连就是几天的风雪侵袭,过后,当然是一片憔悴的颜色,若是恰又让林妹妹眼见了,怕是又要珠泪点点的挥锄挖坑了罢!就是俺这个见惯不怪的纯爷们,竟然也很是有些心怀惨然,愤愤的埋怨北风的无趣了。
可惜天公素来自负于自己的完美安排,也就完全忽视了我们这些自许为其骄子的心愿。既如此,也且无奈的自己哂笑一下,接下来在大自然有条不紊的运动中,看剩余含苞桃花的怒放、零落,柳丝的渐渐碧青柔软,绽出嫩黄的新芽。然后,是线条柔缓的山坡上,曾被我喻为“丝”的草芽日渐的稠密粗壮,一天天的就连成了无边的绒绒绿毯,间或有阔叶的野草也开出了白色的花,小小的花瓣,娇嫩可爱。榆树,在二月,枝条上还满布着绿豆大小的褐红色绒球,过了三月中旬,居然也演化成一串一串青绿的花团。妻子说:“这能生吃,满嘴清甜的味道。”但俺却打小只对清香的槐花有美好体验,固有的口欲习惯使俺对榆钱没兴趣,妻子只是信口一说,也想不起让俺折一枝尝鲜。过了几天,偶尔路过一巷口植有榆树的小路,正看见几个年轻的男女围在树下捋榆钱,俺放慢了车速,滑过他们身边时,看见他们青春洋溢的面孔笑的正欢,不由得便伸头去问:“好吃吗?”他们一起转过来看,笑嘻嘻的答道:“好吃!”唔!一口的东北味,其中一位小姑娘的大眼睛黑亮黑亮的,哎呀,妈---呀!真好看!
五一节。俺决定劳动节不劳动,全家集体出游。父亲看了看手头剩余不多的活儿,不再如以前执拗,爽快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儿子眼巴巴的盼望着到公园坐碰碰车,妻子自然也无异议。只有女儿,蒙头盖脑的躺在床上,任凭妻子千呼万唤就是不肯动,俺最后俯身在她耳边:“请你吃凉粉,中呗?还有麻辣烫,随便吃!”女儿掀开蒙头的被子,咬一食指在嘴边,想了想,用手一指,坐起了身,眯眼笑:“你说话得算话,不许耍赖----------!”俺汗!一家人都大笑。入得公园,呵呵,真不赖吔!柳林连片绿如烟,榆枝欲坠尽绣团。天气也极佳,天蓝云白日亦暖。女儿一下子就欢跃起来,看见弟弟独自溜到远远的柳荫下观棋,便也大呼着飞奔了过去。父亲本来还内穿了一件薄毛衣,下了车,先脱了去:“恁热哎!跟老家差不多了。”我笑:“ 老家这会儿,你不得穿半袖啊?!”·····
高大的榆林下是一片体育器材锻炼区,父亲一边兴致勃勃的张望四处的景色和游人,一边用按摩器摩擦肩背。我却想起了妻子的话,起身一跃,便折下一支榆钱儿,作花儿献给了妻子,妻子笑盈盈的接过,果然随便择取几片就送进了嘴里。“好吃吗?”“好吃”立即递给几片来。我摇手躲开了去:“不吃!”她笑:“药死你来?!”
药不死也不吃,俺素无这口迎春的喜好。
过了五一,总隐隐觉得有个重要的日子快到了。一天,在干活的行车路上,本漫无边际的闲聊中 ,俺忽然心一紧,问:“你的生日快到了吧?”妻子不语,笑着斜睨过来。俺有点心里发毛:“不会是过去了吧?”人家依然是笑,半晌,才慢悠悠的下定语,道:“我就看你心里有我没有,能记起不能。-------还早着哩!得几天。
哎呀!额的神!我宛逢大赦,长出一口气,定下神来。---有花归属的男人啊!可千万不敢在这一年两次的关键日子里掉链子,就是忘记了自己是哪个都可以的。要不然,哼哼!---(此处略去一万字,自己思摸去)----切切!
嗯!好歹也是跟咱苦过十多年,无怨无悔的从不抱怨。俺很是排场的表态:“说,你想要个啥?”人家却轻声一叹:“穷人没生日,俺啥也不要!”这可不是句好话!俺复慷慨表态:“批你一千块,想买啥随你。”人家白了俺一眼:“小气哩!----小鸡蛋壳里头剥出来哩 ? ! ”俺正要暴汗,人家又一笑:“啥也不要,给你省点钱,添身衣裳就中了。”
这样啊!绝不过分,中!
于是去买衣服,妻子看中一件青绿色的浅穿上衣,没二话,俺立马掏钱。然后继续闲逛,俺看中了一军绿的短袖T恤,接下来又看中了一军绿的登山鞋,接下来走过打折店,又看中一双凉鞋······,回到家,妻子又气又好笑:“是你过生日,还是俺过生日?!”俺讪笑:“你让我买的嘛!说给你壮光。”
·······
父亲终于要走了。通电话的时候,母亲却不着急了,今年雨水还算及时;田里的麦子有病害,眼见盼不到父亲回来,她索性自己背起药筒,已逐一的打了一遍。她的身体本不好,天又蒸笼般的热,这下累得好几天都不想下楼了。父亲唉声叹气的责怪了几句,事已至此,也且如此。我买了到北京的火车票,到北京有我弟弟来接应。
既然定下了归期,正好我儿子也放假在家,父亲开始放手与我儿子大战象棋,夜里终须到十二点过后,啪啪的落子声和低低的争议声才能消停下去。到了将走的那天,我午休起来,他们依然在院内的凉棚下聚精会神的鏖战不休,一边都嘿嘿的会心而笑,我挠挠头,望望懒洋洋的大太阳,叹口气,消失。
送父亲去车站,帮他将塞了四五瓶酒的鼓囊囊的行李装入后备箱,上车,居然都沉默,一路无话。下车时,父亲挽起两个行李包:“你回去吧!我自己进站。”我抢步近前,夺过包裹:“我送你。”
父亲排队开始等待检票,扭头说:“你回去吧!”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终于又折了回来:“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上车坐稳了给我打电话。”我喊道。“好!知道了。”父亲应声。于是,我又往外走,一边回头看他。
开车行在环城路上,眼瞅着路边绿叶丛中一簇簇如紫云似的丁香花,思绪却飘忽不定:刚才我嘱咐父亲的什么来着,够熟悉的······对了,这不正是他曾经对我一遍一遍嘱咐过的话么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居然掉了个了?······
随手点开音乐,流淌出一首《梦中的额吉》。额吉,是蒙语母亲的称谓。这个俺知道,别的就一句也听不懂了 ,但那清脆的童声,深沉悠长的马头琴,却不知击中了我哪根莫名其妙的神经,一下就从眼底涌起一股潮热 ······
今天是四月初一。晨起,对镜自端详,俺抚摸着稍有些圆滚滚的肚皮,暗暗思忖-----古人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好吧!俺是衣带放宽难憔悴,肚腹丰满也不悔。毕竟再过几年都要不惑了么!
忙累了一天,傍晚时分,灰灰狂吠着挣扎跳跃,我知道到了该遛它一遭了,这也是我的一种闲适享受。牵着狗绳,一直到了房后安静的草坡上。哈!好蓝的天,干净!夕阳暖黄色的光线从西边枝叶丰茂的杨树梢头斜斜的落过来,草地上低矮的白花都如蝴蝶的羽翼般透亮,微微的抖动着。那丛小灌木上开的是什么花?像极了槐花的形状,只不过却是金黄金黄的颜色,嗅一嗅,没味道!·····
明天,是家乡的戏会开演的日子!迎着这草原上微凉清爽的晚风,我想象着豫剧锣鼓的声响、闷热的天气、嘈闹的人群······
刚刚好!都正是初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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