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县城后,老家就很少回去了,每年只有春节才能回去看看,平时不是工作太忙就是人情应酬,要不是梦里还会出现一些过去的情景,估计不须几年家乡也就变得陌生了。
老家的村庄栽满高低不一的老树,还有一条穿庄而过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水草丰腴,我幼时常跑过去玩耍,然而父母多不让去,说这条河不吉利,坏了庄上的风水,附近的孩子考不上大学大抵于此有关。
说来也是,我似乎记得这条河从没有鲤鱼,鲢鱼之类的大鱼,每次只能抓些泥鳅黄鳝等无鳞鱼。正如朱庄黄牛皮说的那样,这种征兆意味着村里人很难有发达的机会。
其实,庄上大多数都是种田人,本本分分,老老实实。有的人连书也没读过,何来发达呢!就像我;年轻时是个没有目标的人,整天游手好闲,没干成一件大事。平时就是吃了饭睡觉;睡了觉再吃饭;稀里糊涂地能消磨上两三个月。
田里也没有多少事,乡下人不到收获的季节就不会着急,即便有吃过饭不睡懒觉的人也不愿走远,他们总会蹲到墙角张家长李家短地胡扯,那样时光消磨的快;一晃一上午就过去了。
直到孩子读高中,我才感到自已荒废了许多时光,于是心急火燎地去县城找工做,然而自已平时懒散惯了,现在赶鸭子上架;什么也做不来,更没有底气。说到底,我就是个没有作为的人,只有事情砸到头顶才会有紧迫感。
孩子读高中了,大人们就会议论是否去城里陪读的事,保守胆小的家长大多不愿去,他们害怕换环境,几十年住在这里已经习惯了,虽说是穷点,可没见得比城里人少吃一顿饭。孩子能否考上大学不要紧,大不了也像他们一样回来种地。
只有上年纪的老人明白事理,他们见多识广,知道孩子到城里读书保不准就会有个好前途,将来也许还能走出这个村子,生活决不会像他老子这样潦倒。譬如村西的二甩子,大半辈子碌碌无为,可他儿子上了大学,后来还做了政府的干部。
人们现在常见到二甩子走路傲首挺胸,意气风发。每天也不做事了,不是打牌就是闲逛。在村里人看来,二甩子虽是一辈子不争气,可他却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农村人从一出生就被框定范围,似乎很难走出去,只能在祖辈耕种的田地上徘徊。一个健壮的劳力,辛苦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创出什么财富,当他们见到那些大学毕业的孩子回乡后,在自家的宅基地上建起高大明敞的楼房时,他们平静的思绪终于开始萌动起来。
也就是近几年,让自已的孩子走出去,已成为乡下人迫不及待的事实,然而这一目标的实现却又让许多人感到那么的无助与苍白,因为后来发现,村里的孩子是考上大学了,但却很少有回乡发展的。孩子们走了一批又一批,庄上只剩下一些老人还留在这里,守着这些空房子,守着这片空旷的土地。
那年,我为了陪读离开村庄时,村头开批发部的老板远远地看着我,眼里透出一种藐视与嘲讽。他的孩子也去了县城读书,可他不用去陪读,他是有钱人。看着他挺起的胸脯,我低着头,不敢对视,觉得很自卑。
我与这些高傲的人一样,都盼望着孩子有出息,我虽然经济条件不如他,可我与他们却有着同样的经历,我们一同割过麦子,推过稻子,喝着同样的稀饭,做着一样的农活,也曾一起蹲在墙角胡扯过一个个下午......
这些影像都揣在心里,我默默地把它带到县城,带着它强撑在陪读的路上。城里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人都蹒跚在这条路上,他们没时间思考关于人生意义的事,只知道自已的使命就是为了下一代,为了孩子读好书,走出农村去大城市,尽管这条路疲惫沉重,他们依旧会微笑地劳碌着,只待那天孩子上了大学才能松一口气。
熬到孩子们上大学了,成家了,自已也就到了暮年,头发斑白,步履沉重。当年的雄心壮志也早已烟消云散,回到家乡看着早已荒芜的田地经不住长吁短叹,曾经来来回回不知踩踏多少次的田埂小道,现在只走上几步竟然就气喘吁吁。
唉,老了,哪儿也去不了!还得回到厌烦的田间地头,收了种,种了收,重复着枯燥乏味的事。将自已的余生交付给这片村庄,渐渐枯朽,渐渐荒无。
那天我回到了家乡发现,整个庄上只剩下三户人家,只有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们蹲在墙角下聊天,老远就向我挥手,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的孩子却不认识他们,孩子读书去了县城很少回来,这次也只是回来看看他爷爷。
有老一辈在这里,我和孩子们总要回来一两趟,倘若哪一天我们这一辈也没了,孩子们或许就再也不回来了,那时故乡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往昔的记忆罢了。
在我看来,村庄仅仅就是一个记忆,时间长了,自然都会慢慢走向荒芜。记得庄里最先倒塌的土墙是村口的牛房,分产到户以前,那片草房是多么的结实啊!我路过那里时总能闻到牛粪与麦草的气味,两扇木板门高大沉重,门口的牛桩比我的大腿还粗。这样的物件即便风吹雨打,捱上十几年应该都没问题,可我初中没毕业那里就面目全非了,待我到了结婚的年龄仅剩下一堆土,连残缺的窗棂椽子都没了。
问村里的老人原来看牛房的二疤是那年离开的,他们也变得支支吾吾,想了好一阵子也没理清头绪。我记得那年的秋天,二疤的后人回乡时,恰巧遇见了我,他问我是否记得有个叫二疤和珍嫂的人,我当然不知道。跑回庄里打听了一下午,最后还是西场队的秦大爷才勉强说出个大概。
窑沟那里原本是一片绿森森的芦苇荡,多年前的冬雪我还去捉过野鸡,现在也不见了踪迹,早已扒成了一片鱼塘。穿庄而过的小河也已淤塞,不注意已找不现河道的踪迹,更没有泥鳅黄鳝可抓了。这些逐渐颓废的景观,老人们都不在意,他们依旧在悠闲地锄禾,不紧不慢,神态自若,他们似乎并不担心村子的'消逝。
他们当然不用担心儿孙们的事,孩子们都去了大城市,做着比锄禾更伟大的事。本来老人们也能去城里享福,可他们都不愿去,只想留在这里。村里走了这么多人,土地留下这么多,傍着这么多的地,种也种不过来,心里自然踏实的很,总觉得自已可以惬意的度过余下的晚年时光。
村庄已变成老人的世界,日头刚落村庄便一片宁静,狗也不咬,鸡也不鸣,树木与房屋也变得苍老颓然,街道上也是,没了说书的,也没了唱莲花落的,只有草房里住着的那些老人,还在慢慢地叨咕着家常。田里的庄稼也默不作声,不紧不慢地倾听着这个寂静的世界,也成了苍老的一部分。
或许再过几年这里的村庄也就颓废了,田地也就荒芜了,假若仅有的这几个老人也不在了,那么关于这个村庄的记忆也会随之消失。
除了我们这辈人谁还会记得呢?村后的澡堂门倒是留下许多坟,留守的老人最终都去了那里,可后人有几个会去揣摩坟与消逝村庄的关系呢?上辈人只是他们时间深处的一个记忆,他们只会把那些记忆留在田野里,留在坍塌的草房中,最后都会化作一片尘土,终归虚无。
去年,村里举行农产品推广会,我也回乡参加了,会场就在窑沟边的麦田,庄上的几个老人颤巍巍地诉说着过去的故事,让许多回乡的年轻人都留下了眼泪。镇里领导,村支书更是表态要打造一个新农村面貌,准备建小区修道路,最后还特别说到要开挖穿庄而过的那条河。
我原本也打算回乡居住,只是城里的工作太忙很难脱身,于是只能暗下决定以后多回家几次了。几天前回老家,我还特意去看了看刚挖的那条小河,听的老人们说,有人从那条河里抓上来不少鲤鱼鲢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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