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闻监市小吏督巡于繁衢闹市，或将小贩驱之，或殁其货，或厉言以挟之，甚者殴之，小贩无可忍，命以角之。舆众问曰：“何以为之？”其答曰：“按法司其职，按令司其责。若是，以匡市邑之序容。”又闻征民之地，将隳庶民之屋舍，于不应者，以公敌私，以强制弱，强去其舍，居者无计可施，爰以性命抗之以保其舍。舆众问曰：“何以为之？”其答曰：“公为大，私为小，且按法司其职，按令司其责。”噫！其辞之辩，俳谐至极也。庶民引忿之事，原咎何在？果乃民之过乎？民之所向，市贾,祗以获钱币，居有其舍，能安然而过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尝闻法令之常，循天道，因民情，随时变，量可能，务明易。察尧、舜、三王之治，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观今行之法令，其已相去甚远矣。
苏轼书曰：“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扭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欲使天下之民信法，先法正，然后准绳以正曲直，弃权势而定轻重。以法准其曲直，而法有背常理人情，虽以法定轻重，亦失法之法，民焉信法而安于命耶！苟以暴施法，以力行令，诚乃法治之大患，忌法治之大讳也。法令常有违人情悖常理。法令不推礼，从法令而不行礼，社稷和谐难生矣！苟不行礼，则世薄；不顺大道，则世乱；不尊厚德，则世衰；不推人情，则世淡；不守常理，则世毁。
今法制已初备矣，律类肫肫，条例纭纭，然法尽皆恩惠于民泽远至子孙后代乎？制虽具，亦存不善者，诸法尚待修缮，杂疑猬集，龂龂不止。或废之，或檠之，或去之，或补之，以使法厚而恩泽庶民。弥受害者之瘳，矫狡害者之过，是法之所用也。苟用一民之死而修律令，一民之冤而易律例，是今法之疏也。冤觉而思法之过，人亡而修法之弊，事后而律增其名，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怀死而不安其命以济天下之民。今天下已变矣，法本安民之居，保其全，而今摭拾民之案后修度其法，是今法之所以扼腕而叹息矣。嗟夫，庶民之望不过于安其性命也，曷以庶民之死而修其法以求法之全？
《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于囹圄者，其名归实乎？于劳教者，其情有广恩乎？《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当民瘢痕难除，愠恚难去，与其信其法，宁信情理，死而不从。德礼泽毓民而至万代，此所以儒家之道流传于各朝之治制，上千年而不衰。今推法之治，近乎二三十年，德礼入民甚深，况今法存疑不善，故必以身行法，如履薄冰，使法恩泽与民而至万代，民谌法，则法之治，可相望而不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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