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多年的一幅画准备动笔了,因为住房紧张,老友把他那套曾用于收养流浪狗的空房借给我充作画室。这里是城市最著名的贫民窟,站在窗前可以欣赏到冲天的黑烟。
我惊异发现,隔壁住着的一家三口,每次出门,衣着破破烂烂,无论衣帽鞋包,无非价值十多元的地摊货。我还观察到,孩子大约八岁,总喜欢牵着父亲的手大声嚷嚷:“爸爸,等我们将来有钱,可以天天吃油条吗,吃馒头吗,吃包子吗,吃米饭吗,吃咸菜吗……”每次碰到我,小孩侧着身子跑开,嘴里大喊:“米饭米饭米饭,肉汤肉汤肉汤,烧鹅烧鹅烧鹅……”有一次,我在门外守候,看到一家三口出门了,忍不住问:“你们家揭不开锅了吗?”男主人怔了怔,神神怪怪地问:“你是租住在这里想画贫民窟吧?”
一家三口同时出门,同时回家,从来没有分离过一步或一秒,就像某种程序设计出来的.“化合物”。好几次,我做了些好吃的,想邀请他们来做客,他们却装聋作哑扮麻木。我转而想去他们家做做客,都被男主人“巧妙”地关在门外。
今晚,我正奋笔,猛听敲门声,开门一看,男主人穿着金缕睡衣,热情地问:“到我家陪我喝杯吧?”走进家门,果然内有乾坤,男主人摸出一瓶超级佳酿,还有两个金杯,给我一杯,给自己一杯,喟然长叹:“三年前,我住在富人区,每天开着宝马接送孩子上学,某天,孩子被绑架了,绑匪索要两百万,我不敢报警,交了钱,孩子赎了回来,原来,绑匪在富人区对面租了间房,秘密跟踪我一个月。后来,我在这里买了房,本城最著名贫民窟,完全模仿农民工那样生活,然而,短短两个月,家里被盗六次……”他脱掉睡衣,轻抚着左肩上一条长长的疤痕道:“前晚,我从睡梦中醒来,借助窗外月光,突然看到我的左肩血淋淋的,抬头一看,从窗外伸过来一根竹竿,竹竿上绑着一把小刀,我眼睁睁看着竹竿慢慢消失,不敢喊。”他穿上睡衣说:“明天,我要搬走了,我花了一千多万,在远离尘嚣的河边买了一座古堡,四周装有最尖端的监控报警系统……”我惊问:“你这么有钱,何不移居国外啊?”男主人舌头卷着酒花说:“我早移成美籍华人了,只是暂时移回来,充当临时绑匪。”我惊愕,男主人嘎嘎笑道:“我们房产商,叫老百姓交出一辈子血汗钱买一堆钢筋水泥,难道不像绑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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