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4年多了,于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我开始了与父亲的相遇。
父亲自幼命运多舛,5岁时他的母亲因病去世,12岁时他又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为生活所迫,高中毕业后,父亲到青岛铁路列车段工作,成为一名列车员。1967年,30岁的父亲与我纯朴的母亲结婚,第二年,我出生,后来是妹妹、弟弟。
家里养着三只羊、几只鸡。每天放学,我都去离家不远的田里拔草,回来喂给小羊。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给“羊妈妈”接生。在那个雨夜里,父亲一直忙碌到快天亮才回到屋里歇息,可是,那三只小羊出生后不久就死去了。后来,因为不忍那生命的逝去,父亲把几只羊全都卖掉了。对待家里饲养的小鸡,父亲也是关怀备至,生炉子给幼小的鸡仔取暖,盖鸡舍,喂食,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给生病的小鸡做手术。他点着酒精炉,把小刀和穿上线的缝衣针在火上烤,然后捏住鸡脖子,用小刀轻轻地切开鸡嗉子,翻开,将里面不消化的食物倒出,再用缝衣针把伤口缝上。不久,生病的小鸡又像以前一样欢实了。
父亲是一个能工巧匠,我们家的家具大多是父亲亲手制作的,写字台、书架、床等。即使在我们步人中年之后,父亲仍然给我们制作了一些实用的木制品。他还制作了我们家的第一台电视机、电唱机,为亲朋修理的家电更是不计其数。记得在制作电唱机时,我当父亲的助手,在集成电路板上用刻刀沿着他预先画好的线划出条条“沟渠”,宛如棋盘中的界线。电唱机的开关和音量调节旋钮是我按父亲教给的方法,将两枚有机玻璃纽扣在砂纸上打磨成圆形后再用胶粘上去的。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父亲被平反恢复工作,又回到青岛,与我们开始了两地分居的生活。那一年,父亲已42岁。那时,每当父亲回来,我都要兴奋好几天,听着父亲对大海的形容,我愈发想念大海,想念大海与想念父亲交融在一起,常常攫占着我整个内心。终于,在14岁时,我见到了大海。远远望去,阳光下,大海像一面银镜,熠熠闪光。站在海边,我顿时惊呆了。“要学习大海这种宽广的胸怀!”父亲语重心长地说。
此后几乎每一个暑假,我都到青岛生活一段时间,与父亲有了更多的交流,与大海有了更多的相会。回想起来,与大海在一起的时光多么令人难忘:17岁的我,身穿洁白的幸子裙,海风吹拂着我的头发;22岁的我,身着橄榄绿警装,眺望着海。
父亲退休后,仍然保持着无线电修理等爱好,孜孜不倦。2011年7月,父亲被诊断为肺癌,住进了医院,手术后第五天,他就因呼吸衰竭被送进重症科,而仅仅在13天之后,经抢救无效,父亲离开了我们。
夜里我又梦见海了,是青岛八大观花石楼下那片静谧的海。我仰浮在海面上,海水托着我,又恍如父亲的双手在托举着我,那样慈爱,那样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