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和井-美文故事

2021-06-11 经典美文

  离我姥姥家大约五百米的地方,有一口饮水井,足有十来米深。将近两米的井口是用老年砖和青石板堆砌成的。

  井底的水,清澈见人。要不然那些挑水的小媳妇大姑娘就不会借挑水的时候,把自己的脸微微的向井口靠近,都想照出自己那俊俏的模样。

  井底的水,微微荡漾,因为这口井是活的。

  井水如镜,它可以照出一片天,不过这片天也就是井口那么大。

  井水如镜,它能照出天上的一片云彩,它能让正当午的太阳在井内燃烧。

  这口井里的水,不多也不少,从清末砌成水就那么多,到九十年代初封井的时候还是那么多。

  有村庄就有井,有井就有人居住。村里的人喝掉了成千上万吨井水,井水仍然不增不减。喝走了老的,又喝来了小的,井依然平静如初,不喜不忧。

  年轮的滚动,荡起的飞沙尘埃掩埋了历史,也改变了村子里人们的生活方式,他们不想在用双肩挑水,也不用再到井边照镜子。取而代之的则是小压井,自来水管。所以,这口不喜不忧,不张不扬的活水井,好像预测到了要有被遗弃的那一天,最后却无声无息的断流了,直至枯竭而塌。现在再到那个井台边所看到的,只有被杂草丛生覆盖了的一小片长满青苔的碎石烂砖。

  井不存在了,然而,井的故事还在。所以,村子里的人有事没事的都爱坐在古槐树下,讲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其中大多都与井有关。这里面就有我的舅舅——一个双眼失明的,饱经沧桑的老人。

  舅舅这一生,能看到外面世界的一切也就是从出生后的几个月光景。几个月以后,一场眼疾让舅舅永远的生活在一个灰色的世界里。

  三四十年代,社会动荡不安,民不聊生。舅舅的幼年童年就是在那个衣不遮体,食不饱腹的状况下生存下来的。尽管他是个瞎子,可他聪颖过人,能说会道,能拉会唱。行乞要饭,街头卖艺。爬树掏鸟窝,下河摸泥鳅。所以啊,一个“大能人”的绰号在三里五村慢慢的就传开了。

  这只是一“能”。

  提到担水,那才是真正地“能”啊。自然的就离不开那口井了。

  从清末过来的那口井,要比我舅舅年长几十岁。从我舅舅会担水的那一天起,这口井已经走过了近半个世纪。

  虽然这口井的前几十年与舅舅无缘,而后半个世纪,舅舅与它却结下了不解之缘。与人都可以有一段难以割舍的忘年交,与井为何不能这样说呢?

  舅舅的第一次担水,是很困难的,别说是一个瞎子担水,就是一个正常人把水桶用绳子送到井里,再把水桶灌满提上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单说把一个空空的水桶用带有铁钩的井绳送到井里的水面上,都是漂浮着的。它自己不会把水灌满,要想让水桶侧下倒伏,就需要有一定的技巧。水桶要在水面上悠着来回摆动,摆轻了,灌不进水,摆重了,水桶就会脱钩沉到井底。从井底打捞水桶,要的不光有耐性,还有感觉,灵性,和手劲。这一切都没有难道舅舅。

  自此以后,舅舅就与这口井打上了交道。从家到井口这条小路,他走过了春夏,走过了秋冬,也走出了一连串与井的故事。

  关于舅舅与井的故事,还是在很多年以后,他自己告诉我的······

  记得在那一年的'冬天里,北风呼呼作响,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深。而且已经下了整整两天两夜了,都没要停下的意思。这时家里连喝的水都没有,别说做饭了。在无奈之下,舅舅还是摸起水桶,踏着积雪向井边走去,他告诉我:每一次去挑水,他都是用脚仔细的丈量着家与井的距离。每一次走到井边,他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千万不要掉进井里面去。这一次他就更不例外了,雪深,井面滑,就是一个正常人不操心的话,也有滑到里面的危险。舅舅说:当他快要丈量到井边的时候,就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井里面发出了一阵阵“嗡嗡”的水动声,并且响声很大,当时舅舅心里猛的一愣:哦,这是井里面的水神在提醒他:你已经到井边了。当舅舅摸索着把两只桶水灌满提上来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蹲在井边,伸出两只感激的手抚摸着冰冷的井沿,久久不想离去。

  我听到这个故事后,就像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的神话。舅舅说:之所以他担了这么多年的水,没有一次的失误,正是他心里总有这么一个“水神”的存在,才让他变得这么自信勇敢。他感谢这口井,感谢这口井里的“水神”。

  多年以后姥姥也是这样告诉我的:你的舅舅每次担水,为什么一次也没有掉到井里过,就是有“神”天天在跟随着他,保佑着他。

  这难道说是真的吗?

  舅 舅还告诉我:有一次,他在吃晚饭,邻居家的二姥姥告诉他:她的水桶不小心掉到井里面了,找了好几个人都没有打捞上来。舅舅二话没说,丢掉饭碗,跟随二姥姥就摸向井边。

  舅舅摸到井边接过别人手中的井绳,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在井底来回晃动,左摆又摆,没出一袋烟的功夫,水桶就打捞住了,提上来的还有满满的一桶水。这时,围在井边的几个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后来,我就怀着一颗好奇的心,又问舅舅,这该不是井里的“水神”又在帮您的忙了吧。您与这口井的缘分到底有多深?舅舅听到这些就“哈哈哈”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多年来,我对于一个瞎子舅舅的担水,水桶的打捞,也很是纳闷:为什么每一次担水,他怎么就知道快要到井边了?打水的井绳是没有固定地方摆放的,他是怎么摸到的,打捞水桶的时候,他凭的是什么?是感觉?是手劲?还是真的有哪位神仙在帮忙?这一切都不是我一个人易于难解的谜,就是在这个小村庄乃至周围方圆几里地外的人们都难以理解。

  人们说:这是一个传奇。

  时光在无情的消失,舅舅的年纪也大了,井也没了。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过眼云烟。

  多年的那一段段舅舅与井的故事也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只是在偶尔偶尔的那一霎那间。从舅舅的只言片语中,才能幻想出当年舅舅与井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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