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眼望去,妹妹芩欣还在清清的浅水滩子上与堂姐蕙吟嬉戏耍闹。仿佛像水仗般的,水花四溅。我舒展开紧绷着的细眉,走出书阁,坐在廊子上的长椅看着她们尽在那儿打闹。“哎呀!”水花溅到了我的绿竹织花锦缎长裙上。我掩面一笑,随即起身前往那浅水滩子。
见我静悄悄地走来,芩欣与蕙吟都哑然失笑,蕙吟见我身上那一点水印子,连忙从荷包里抽出鹅毛丝绢,细心地擦拭几番。我笑意:“都是十六七岁的人儿了,还是这么稚气。你也不用这么劳烦,打发下人去做也可。”蕙吟的脸涨得通红,勉强道:“茗儿或早忘了,还有几日,我们姐妹便要选秀进宫”当着八岁的芩欣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赶紧捂住嘴,朱樱小嘴微微一颤动。
果不其然,芩欣立马质问:“姐姐!你们要去哪儿!怎么不把欣儿带走?”我弯下腰,拍着她的脸,呓语道:“姐姐要去一个很不好玩的地方,欣儿要去么?”芩欣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百般摇头。“那姐姐就去了。”我站直起来,头上的红珠络子轻轻拍打着我的鬓角。那样的微凉,那样的感觉,或许,几天后的选秀这种特别的感觉便烟消云散了罢。
我打发了个仆人去陪着芩欣玩水,我与蕙吟则在暖阁里叹息。她的眼神,依然是那么的端庄稳重,那么纯洁。
蕙吟捂住心口,颤颤道:“我是多希望皇上能让我们落选啊,可是也不知道,那些年轻女孩为何要想方设法成为深宫里的一员!属于我们的青春年华,便永远停顿在宫中了是吗?”我很少听见蕙吟如此倔强地说过话,平常,她说话的语气永远是柔情似水,轻言轻语的,这倒让我觉着有点奇怪。
我低下头,碎碎道:“在我大桓朝,无知的女子多得是,还怕无处可寻。”她弓一弓腰,凝视着我,带着笑意说:“茗儿一样都是大大咧咧的啊,如今怎么也变得多愁善感了?所谓女人二十八变,原来指的就是茗儿呀。”我声如蚊呐:“吟姐姐,我现在已经十五岁,大家都不再叫我茗儿,而是直接叫我卿茗了。亏吟姐姐还叫茗儿这么傻气的闺名。”
蕙吟起身,回首望着我:“茗儿,时辰不早了,我该回聂府了,否则娘亲又要着急呢。”说罢嘿嘿走去。
父亲官职乃文官通政司副使,蕙吟的父亲却更胜一筹,乃文官通政司通政使。这十五年里,蕙吟都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还有一次十一岁时,我们两个胆子也忒大了,就两个女孩,站在大树林里发誓,长大要嫁一个世界上最最体贴人的男人。可是到如今,誓言已经从我们的'记忆中淡化。就如疤痕一般,淡化,淡化,最后消失不见了。
现在,我们也很是不幸,我们这些官门之女,统统都是不幸的。嫁与帝王家,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小姐,小姐。”贴身丫鬟亿斓柔声唤我,才把我从朦胧中唤醒。“小姐,夫人来暖阁找您了。”“嗯,知道了。”我扬一扬手,示意她下去。
不一会儿,母亲便来找我了。她脸上的纹路似乎更深了。
“卿茗”她道。
“母亲,我不喜欢卿茗这个名字。”我坚硬的语气又加了点傲气与冷漠。
“我知道你不想进宫,可母亲也没有办法啊。若你被选中,一定记住,一入宫门深似海,所有的埋怨只能烂在肚子里,误打误撞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母亲叹了一口气。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母亲怜惜地看着我,说道:“万一你进了宫,就再没能回殷府家中了。我现在好想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看着你,生怕永远看不见你的模样了。”
我亦倦了,起身道:“有点倦了,先回屋了。”说罢走出暖阁,无声无息回到了我的依兰堂里。
依兰堂是我的住处。可我猛地发现,梳妆台旁的梨木雕花木盒里多了一对赤金秋菊鸳鸯红蓝宝石步摇。蕙吟也有一对,可惜有一支不见了,这样只插上一支这种步摇就不好看了。正猜测着是谁赠与而悄无声息,一只手便搭在我肩上。“卿茗” “哎呀!”我抬头一看,是急匆匆赶来的蕙吟。“吟姐姐,怎么了,这样般的急。”蕙吟摇摇头,拉起我的手便跑,跑到一个池子旁时才肯停下来。“你看!”她指一指水池上的假山。“有一串珍珠。”我挣脱开她的手,喘气笑道:“哎哟,原来就是为了这个。”蕙吟却不以为然,也不知从哪儿拿来的竹竿把珍珠给捅下来了。“是珍珠王产的珍珠!”她惊奇,一时间乱了套,猛的,珍珠串又不见了。
“嘿,这珍珠真够调皮。”说罢就转身离去。我掩面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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