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资料介绍

2020-11-15 苏轼

  苏轼(1037-1101),北宋文学家、书画家。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他与父亲苏洵、弟弟苏辙合称"三苏"。嘉佑进士、神宗时曾任祠部员外郎,知密州、徐州、湖州。因反对王安石新法,以作诗"谤讪朝廷"罪贬黄州。哲宗时任翰林学士,曾出知杭州、颍州,官至礼部尚书。后又贬谪惠州等地,最后北还,病死常州,追谥文忠。苏轼在政治上属于旧党,但也有改革弊政的要求。他在散文、诗歌、书画方面均有成就。接下来小编为你带来《苏轼诗词两首》有关资料,希望对你有帮助。

  【前人评苏诗词】

  《四库全书提要》:“诗词自晚唐五代以来,以清切婉丽为宗,至柳永而一变,如诗家之有白居易;至苏轼而又一变,如诗家之有韩愈,遂开南宋辛弃疾等一派。寻源溯流,不能不谓之别格,然谓之不工则不可。故今日尚与花间一派并行,而不能偏废。”

  《历代诗余》引晁以道语:“绍圣初,与东坡别于汴上,东坡酒醒,自歌《古阳关》,则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裁剪,以就声律耳。试取东坡诸诗词歌之,曲终,觉天风海雨逼人。”

  胡寅《酒边诗词序》:“眉山苏氏,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乎尘垢之外,于是花间为皂隶,而耆卿为舆台矣。”

  许昂霄《诗词综偶评》:“子瞻自评其文如万斛泉涌,不择地皆可出,唯诗词亦然。”

  【《念奴娇》赏析】

  这首诗词是作者在神宗元丰五年(1082)写的。那时他已47岁,因反对新法被贬谪在黄州(今湖北黄冈)已经两年多了。

  古典诗歌中咏史、怀古一类的作品,一般都是古为今用,借对史事的评论、对古迹的观赏来抒发自己的怀抱。这首诗词也不例外。他想到古代“风流人物”的功业,引起了无限的向往,同时就引起了自己年将半百,“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论语》)的感慨。

  一起头二句,是诗词人登高眺远,面对长江的感受。江水不停地东流,波涛汹涌,气势奔放,自然使人不可能不想起过去那些历史上留下了丰功伟绩,因而与祖国的壮丽山河同样永远保留在后人记忆里的英雄们。当然,这些人是属于过去的了,就像沙砾被波浪所淘汰了一样。但是不是他留下的历史遗产也被“淘尽”了呢?那可不是的。“风流人物”的肉体虽已属于过去,而他们的事功却是不会磨灭的,它属于现在,也属于将来。这两句,江山、人物合写,不但风格雄浑、苍凉,而且中含暗转,似塞实通,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妙。否则,我们一看,“风流人物”都被“浪淘尽”了,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还有什么下文呢?

  正因为暗中有此一转,所以才可由泛泛的对于江山、人物的感想,归到赤壁之战的具体史迹上来。未写作战之人,先写作战之地,因为是游其地而思其人的。江、汉一带,地名赤壁的有好几处。发生在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那一场对鼎足三分的政治形势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大战,事实上发生在今湖北武昌境内,而不在黄州。博学如苏轼,当然不会不知道。但既然已经产生了那次战争是在黄州赤壁进行的传说,而他又是游赏这一古迹而不是来考证其真伪的,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十分认真地对待这个在游赏中并非十分重要的问题了。其地虽非那一次大战的战场,但也发生过战争,尚有旧时营垒,所以用“人道是”三字,以表示认为这里是“三国周郎赤壁”者,不过是传闻而已。“赤壁”而冠以“三国周郎”,为的是突出其历史意义,并为下面写周瑜先伏一笔。

  第五句以下,正面描摹赤壁风景。“乱石”一句,山之奇峭高峻;“惊涛”两句,水之汹涌澎湃。江、山合写,而以江为主,照应起结。“石”而曰“乱”,“空”而可“穿”,“涛”而曰“惊”,“岸”而可“拍”,“雪”而可“卷”,虚字都用得极其生动而又精确。(吴白匋先生云:“孟郊《有所思》诗中有‘寒江浪起千堆雪’之语,是苏诗词‘卷起’句所本。”)

  眼前所见,美不胜收,难以尽述,故总赞之曰“江山如画”。人们凡是见到最美的风景(或人物),往往赞曰“如画”,而见到最美的绘画(或其他造型艺术),又往往赞曰“逼真”。如画之画,并非特指某一幅画;逼真之真,也非特指某地、某物。它们只是存在于欣赏者想象中的最真、最美、最善的典型事物或情景。所以逼真亦即如画,如画和逼真并不矛盾。如果我们问苏轼,你说“如画”,是像哪一幅画,他是无从回答的。因为,谁也答不上来。

  歇拍由这千古常新的壮丽江山,想起九百年前在这个历史舞台上表演过非常威武雄壮的戏剧的许多豪杰来。说“多少豪杰”,是兼赅曹、孙、刘三方而言。在这场大战中,得胜者固然是豪杰,失败了的也不是窝囊废。“江山”两句,仍是江山、人物合写,与起头两句相同,但前者包括“千古风流人物”,后者则仅指“一时”“豪杰”。电影的镜头移近了,范围也就缩小了。

  换头再把镜头拉得更近一些,就成了特写。作者选中了周瑜,把他摄入这首《念奴娇》的特写镜头。从“千古风流人物”到“一时”“豪杰”,再到“公瑾”,一层层缩小描写的范围,从远到近,从多到少,从概括到具体,从一般到个别,于是,周瑜作为一个典型的“风流人物”和“豪杰”而登场了。

  周瑜在孙策手下担任将领时,才24岁。人们看他年轻,称为“周郎”。他性情温厚,善于和人交友。人们赞赏说:“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他精通音乐,如果演奏发生错误,他立刻就会察觉。人们说:“曲有误,周郎顾。”他的婚姻很美满,娶的是当时著名的美女,乔家的二姑娘——小乔。他在34岁的时候,与28岁的诸葛亮,统率孙、刘联军,在赤壁大战中,用火攻战术,将久历戎行,老谋深算,年已54岁的曹操打得一败涂地。这样的人物,在苏轼眼中,当然是值得向往的了。因此,面对如画江山,他活跃地开展了对于这位历史人物的想象。

  换头“遥想”以下五句,从各个不同的方面刻画了周瑜。“小乔”两句,写其婚姻。由于美人的衬托,显得英雄格外出色,少年英俊,奋发有为。“英发”两字,本是孙权用来赞美周瑜的言谈议论的,见《吴志·吕蒙传》,诗词里则改为赞美他的“雄姿”,乃是活用。“羽扇”句,写其服饰。虽然身当大敌,依然风度闲雅,不着军装。“谈笑”句写其韬略。由于胸有成竹,指挥若定,从容不迫,谈笑之间,就把曹操的舰队一把火烧得精光。这里,不但写出了周瑜辉煌的战功,而且写出了他潇洒的风度、沉着的性格。在诗词人笔下,这一英雄形象是很饱满的。

  宋人傅榦注苏诗词,曾引《蜀志》,有诸葛亮“葛巾毛扇,指挥三军”之语。此文《太平御览》曾引用,但不见于今本《三国志》。而在后来的小说、戏剧中,“羽扇纶巾”乃是诸葛亮的形象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有人认为此诗词“羽扇纶巾”一语,也是指诸葛亮的。这是一个误会。这个误会是由于既不明史事,又不考文义而产生的。魏、晋以来,上层人物以风度潇洒、举止雍容为美,羽扇纶巾则代表着这样一种“名士”的派头。虽临战阵,也往往如此。如《晋书·谢万传》载万“著白纶巾、鹤氅裘”以见简文帝;《顾荣传》载荣与陈敏作战,“麾以羽扇,其众溃散”;《羊祜传》载祜“在军尝轻裘缓带,身不被甲”:皆是其例。诸葛亮固然曾经“羽扇纶巾”,苏轼在这里,根据当时的风气,不论周瑜是否曾经作此打扮,也无妨写他手持羽扇,头戴纶巾,以形容其作为一个统帅亲临前线时的从容镇静、风流儒雅。而此文从“遥想”以下,直到“烟灭”,乃是一幅完整的画面,其中心形象就是“当年”的“公瑾”,不容横生枝节,又岔出一个诸葛亮来,何况这几句还与上文“周郎赤壁”衔接。因此,这种说法是不可取的。(张孝祥《水调歌头·汪德邵无尽藏楼》下片有句云:“一吊周郎羽扇,尚想曹公横槊,兴废两悠悠。”吴白匋先生还举出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四十九黄州条所引四六文亦有“横槊酾酒,悼孟德一世之雄;挥扇岸巾,想公瑾当年之锐”诸语,可见宋人也多以“羽扇”句是指周瑜。)

  以上是写的作战之地、作战之人,是“怀古”的正文,“故国”以下,才转入自抒怀抱。“故国”,即赤壁古战场。作者临“故国”,思“豪杰”,精神进入了想象中的当时环境里面,想到周瑜在34岁的时候,便建立了那样惊天动地的功业,而自己呢,比他大十多岁,却贬谪在这里,没有为国为民做出什么有益的事来,头发也很早就花白了,相形之下,是多么的不同啊!头发变白,是由于多情,即不能忘情于世事。然而这种自作多情,仔细想来,又多么可笑!所以说“多情应笑我”。“故国神游”,即神游故国;“多情应笑我”,即(我)应笑我多情,都是倒装句法。

  江山依旧,人事已非,沦落无聊,徒伤老大,于是引起“人间如梦”的感慨,认为既是如此,还不如借酒浇愁吧。酹本是将酒倒在地上,表示祭奠的意思,但末句却是指对月敬酒,即李白《月下独酌》中“举杯邀明月”之意。所邀乃江中月影,在地不在天,所以称为“酹”。

  这首诗词在内容上,表现了作者用世与避世或入世与出世思想之间的矛盾,这是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具有的普遍性的矛盾,既然没有机会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事业,就只有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之下,故作达观。所以它在赞赏江山、人物之余,最后仍然不免趋于消极。但总的说来,最后这一点消极情绪,却掩盖不了全诗词的豪迈精神,所以读者还是可以从其中吸收一些有益的成分。

  在艺术上,这首诗词也有它的独特成就。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它将不同的、乃至于对立的事物、思想、情调有机地融合在一个整体中,而毫无痕迹。这里面有当前的景物与古代人事的融合,有对生活的热爱、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与达观、消极的人生态度的融合,有豪迈的气概与超旷的情趣的融合。而描写手段则虚实互用,变幻莫测,如:“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是实的地方虚写;“遥想公瑾当年”,是虚的地方实写。有“人道是”三字,则其下化实为虚,对黄州赤壁并非当日战场作了暗示。有“遥想”二字,则其下虽所咏并非原来的战场,而且还掺入了虚构的细节,仍然使人读去有历史的真实感。

  ──选自《宋诗词赏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念奴娇》鉴赏】

  这首诗词虽然用了许多篇幅去写赤壁的景色和周瑜的气概,但主旨并不在于追述赤壁之战的历史,而是借古人古事抒发自己的感情。正如《蓼园诗词选》所说:“题是怀古,意是谓自己消磨壮心殆尽也。……题是赤壁,心实为己而发。周郎是宾,自己是主,借宾定主,寓主于宾,是主是宾,离奇变幻,细思方得其主意处。”

  诗词从赤壁之下的长江写起:“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几句怎么讲?难道江浪真的像淘沙一样,淘洗着风流人物,而且把他们都淘净洗尽吗?我们当然不能照字面呆板地理解。这东去的大江和滚滚的江浪,既是眼前的景色,又是一种暗喻,喻指时光的流逝。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孔子早已有这样的感慨。苏轼登赤壁临长江,自然会由滚滚东去的江水想到不断流逝的时光。无情的逝水流光,淹没了古代多少显赫一时的风流人物。在历史的长河里,他们渐渐销声匿迹,不复有当年的光彩,真正能经得起历史考验的又有几个呢?但是这样的人还是有的,周瑜就是一个,这几句为下文赞美周瑜做了准备。诗词一开始就不同凡响:一派江水,千古风流,无穷感慨,和那种模山范水的诗句迥然不同。让人感到诗词人是站在历史的制高点上,看得远,想得深。“浪淘尽”,据《容斋随笔》所记黄山谷书写的《念奴娇》墨迹,作“浪声沉”。文字不同,意思相同。一样的。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这几句由大江引出赤壁,由千古风流人物引出周郎。据考证,赤壁之战的战场在今湖北武昌。苏轼写这首诗词时正谪居黄州,他所游的赤壁在今湖北黄冈,原名赤鼻,亦称赤鼻矶,断崖临江,截然如壁,色呈赭赤,形如悬鼻。诗词人用了“人道是”三字,可见他知道这并不是赤壁之战的那个赤壁,但当地既然传说是周郎赤壁,写诗词的时候也就不妨把它当成真的赤壁,用以寄托自己的怀古之情。“人道是”三字既有存疑的意味,又有确信的意味。前人说值得反复体会,确实如此。但我看“周郎赤壁”四字更耐人寻味。“周郎”指周瑜,字公瑾,24岁就当了建威中郎将,“吴中皆呼为周郎”。这是一个带有亲切意味的美称。赤壁就是赤壁,原不属哪一个人所有,而在诗词里却让它归了周郎,称之曰“周郎赤壁”。赤壁因周郎而著称,周郎亦借赤壁而扬名,一场确立了三分局面的大战,把周郎与赤壁密不可分地联在一起。有的版本作“孙吴赤壁”,便显得呆板。因为“孙吴赤壁”不过是说出了赤壁的地理位置而已,远不如“周郎赤壁”之活脱、含蓄。

  接下来描写赤壁景色:“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前一句把视线引向天空,后两句把视线引向脚下,这三句简直是一幅具有立体感的图画。“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一句承上概括风景,一句启下引出周瑜,这两句很有力地收束了上阕。诗词的开头说“千古风流人物”,着眼于广阔的历史背景。这里说“一时多少豪杰”,缩小范围单就赤壁而言,在这个舞台上有多少豪杰共同演出了雄壮的戏剧,而周瑜就是其中的一个主角。

  下阕着重写赤壁之战中作为主帅的周瑜。“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当年”是正当年的意思,这里是指周瑜指挥赤壁之战的时候正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紧跟着又补充一句,说那时他刚刚结婚,娶了一个绝代的美人。但据《三国志·吴志·周瑜传》记载:周瑜纳小乔是在建安三年或四年,周瑜二十四五岁。而赤壁之战在建安十三年,周瑜34岁,这时距纳小乔已有十年之久。那么诗词里说“小乔初嫁了”,不是违背了历史的真实吗?我想,艺术的真实并不完全等同于生活的真实,尤其是这类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抒情诗,原来就不以再现细节真实为目标,我们当然也就不必处处以生活的细节去衡量它。苏轼写诗词的时候,兴之所至挥笔立就,不一定去考证周瑜和小乔结婚的时间,读者当然也就不必过于拘泥,周瑜结婚早几年晚几年在诗词里关系并不大。其实这几句的意味全在“小乔初嫁了”的穿插,本来写的是赤壁之战这样的大事,周瑜作为战争一方的主帅,有许多事可写。诗词人偏偏要花费笔墨去渲染他的婚姻,说有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刚刚嫁给了他。这一句看似闲笔,其实不闲。诗词人有意用小乔这位美人去衬托周瑜这位英雄,使下面那句“雄姿英发”成为有血有肉的丰富饱满的艺术形象。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羽扇”是用鸟羽所制的扇,汉末盛行于江东。“纶巾”是用青丝带编的头巾,汉末名士多服此。“羽扇纶巾”并不是诸葛亮专用的,这里当然也就不一定要讲成是指诸葛亮。从“遥想公瑾当年”到“樯橹灰飞烟灭”,一气呵成,只写了一个人,就是周瑜,写他风雅闲散,谈笑自若,运筹于帷幄之中,很容易地就挫败了敌人。“樯橹灰飞烟灭”是指曹军的战船被焚毁。“樯橹”一作“强虏”,即强敌。我觉得“樯橹”更形象,也更能扣紧赤壁之战的特点,远比“强虏”为好。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这几句的主语是谁?谁在“神游”?谁在“笑我”?这是个疑点。不少注本说主语是苏轼,大概是考虑到诗词的题目叫《赤壁怀古》,怀古的既然是苏轼,遂以为神游故国的人也是苏轼。“神游”的主语既是苏轼,“笑我”的主语当然也是苏轼,“多情应笑我”便被解释为苏轼自己应笑自己多情。还有进而把“多情”讲成“自作多情”或“多情善感”的。这样讲虽然不能说不通,但毕竟显得勉强。我以为这几句的主语仍然是上文所写的周瑜。“神游”的意思是身未往游,而精神魂魄往游。苏轼既已身在赤壁,怎么能说是“神游”呢?如果硬要说是神游三国当时的赤壁,那也未免太迂曲了。还有“故国”,它的意思是古国、祖国或故乡。赤壁是谁的故国呢?当然讲成是周瑜的故国才顺畅。赤壁是周瑜当年建立功勋的地方,又是东吴的故土。诗词人想象,周瑜身已殒亡而心恋故地,神游故国,和自己相遇,将会笑我事业未就华发早生。周瑜那么年轻就完成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显示了非凡的才能。自己虽然也有抱负和才能,却未能施展。岁月蹉跎,华发早生,如今又被贬谪到黄州,在英雄们叱咤风云的古战场上空自凭吊,多情的周瑜真该笑我了!这个“笑”字意味丰富,这是善意的笑,同情的笑;不是嘲弄,也不是揶揄。首先是苏轼自己觉得自己的处境可笑,进而想象周瑜也会笑自己。这“笑”里饱含着诗词人对自己身世的深沉感慨,也带有一种自我解嘲的意味。苏轼是把周瑜当成知己的朋友看待的,他对周瑜的赞美使人感到是对朋友的亲切的赞美,而周瑜笑他也是一种朋友之间的亲切的体贴的笑。这就是“多情”二字的含义。

  诗词的开头写“千古风流人物”,上阕末尾缩小到“一时多少豪杰”,下阕又专写周瑜这一位英雄,层次脉络十分清楚,都属于怀古的范围。出人意料的是,在写周瑜的时候突然把笔锋一转,引出诗词人自己,也就是那个早生华发的“我”。于是,千古风流,一时豪杰,以及小乔初嫁的周瑜一下子都退居于陪衬的地位,而“我”则被突出了。赞美周瑜的“雄姿英发”,原来是为了对比自己的“早生华发”。大开大阖,大起大伏,显示了苏轼雄奇的气魄和笔力。

  诗词的末尾是两句无可奈何的排遣之辞:“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这两句又回到了开头的意思,并加深了开头的意思。“人间如梦”一作“人生如梦”,意思相近,都是感叹人生短促、虚幻。和江水、江月相比,和永恒的大自然相比,尤其会有这种感喟。正如苏轼在《前赤壁赋》中所说:“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多少风流人物尚且经不住流光的淘洗,何况自己呢?人生本来就很短促,自己又虚度了年华,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苏轼之所以发出“人间如梦”的感慨,恰恰是因为他想抓紧时间把握现实有所作为以期不朽,但客观的条件不允许他这样。一个才情奔放而壮志消磨殆尽的人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一尊还酹江月”,是向江月洒酒表示祭奠。其中既有哀悼千古风流人物的意思,也有引江月为知己,向江月寻求安慰的意思。苏轼在《水调歌头》里说想要乘风飞向明月。在《前赤壁赋》里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可以和“一尊还酹江月”互相参看。

  登山临水,探幽访胜,客观的景物,触动诗人的情怀,往往能酿成醇美的诗篇。如果诗人足之所至是一处古迹,则能在优游山水之际,发思古之幽情,抚今追昔,纵论千古,写出容量更大、感慨更深的作品,这就是怀古诗。怀古,是从唐代才兴盛起来的一种新的诗歌题材。唐代以前多的是咏史诗,《文选》中就只有咏史而没有怀古。咏史诗大多是读史书有感而发,运用史家的笔法,将叙事、议论和寄托三者融为一体。怀古诗则是作者亲临古迹,引起对古人古事的怀念而发为吟咏,偏重于山川景物的描写、环境气氛的烘托,和抚今追昔的感叹。在怀古诗里景物与感情相融合,历史感与现实感相融合,更能施展诗人的艺术才能。晚唐五代,一种新的诗歌体裁即诗词兴盛起来,诗词人们向尊前花间、小楼深院寻找灵感,那种深邃阔大的怀古之情装不进诗词的形式之中。到北宋后期,苏轼以其不羁之才情步入诗词坛,打破传统,把诗的题材和感情引入诗词中,才写出了《念奴娇·赤壁怀古》这样的不朽之作。此诗词一出在当时的诗词坛上会引起怎样的震动是不难想象的。宋俞文豹《吹剑续录》说:“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讴,因问:‘我诗词比柳诗词何如?’对曰:‘柳郎中诗词,只合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诗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这段故事常被人用来论说苏柳诗词风的不同。但是除此以外,不也说明了世俗对东坡怀古诗词的陌生与惊讶吗!

  ──选自《历代名篇赏析集成》,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版

  【《念奴娇》鉴赏】

  东坡时在黄州,此诗词乃写途中遇雨之事。中途遇雨,事极寻常,东坡却能于此寻常事故中写出其平生学养。上半阕可见作者修养有素,履险如夷,不为忧患所摇动之精神。下半阕则显示其对于人生经验之深刻体会,而表现出忧、乐两忘之胸怀。盖有学养之人,随时随地,皆能表现其精神。东坡一生在政治上之遭遇,极为波动,时而内召,时而外用,时而位置于清要之地,时而放逐于边远之区,然而思想行为不因此而有所改变,反而愈遭挫折,愈见刚强,挫折愈大,声誉愈高。此非可幸致者,必平日有修养,临事能坚定,然后可得此效果也。

  ──选自《唐五代两宋诗词简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定风波》赏析】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是苏轼元丰五年(1082)三月七日所作。当时苏轼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贬官在黄州。为能深入地去理解这首诗词表现出来的那种复杂而微妙的感情,有必要把作者在当时政治斗争中的遭遇作个简单的回顾。

  苏轼从小就怀有远大的政治抱负,曾热切期望能继承和发扬范仲淹、欧阳修等人的事业,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因此,在他考中进士走上仕途不久,就向朝廷提出了改革政治的主张。由于他对尖锐的社会矛盾的认识没有王安石深刻,所以当王安石提出比他激进的`变法主张并雷厉风行加以推行的时候,他就接受不了了。终于站到以司马光为首的反对变法的旧党营垒中去了。但是苏轼的反对新法与旧党领袖司马光等人的顽固态度是很有区别的。对新法,苏轼并没有采取一概否定的态度。凡是新法中符合他所提出的“丰财”“强兵”“择吏”等主张的各项措施,他是予以肯定的,为此,他遭到了旧党中顽固派的排斥。激烈的新旧党争,使他遭致了一连串的打击。可贵的是,挫折和不幸,没有使他消沉颓丧,他总是以豪爽乐观的性格和随缘自适的人生态度把自己从苦闷和失意中解救出来。这首《定风波》诗词就表现了他的这种态度。

  在《定风波》诗词牌下,作者加了一个小序,对为什么写这首诗词作了说明。小序说:“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其中“沙湖”是地名,位于黄冈东三十里。“雨具先去”是指携带雨具的人先走了。“狼狈”,是进退都感到困难的意思。

  诗词开头的第一句,“莫听穿林打叶声”,“穿林打叶声”是指风雨穿过树林在叶子上发出的沙沙声响。用“穿林打叶声”来描写风雨声,很形象,给人以十分真切的感受。风雨来临时,作者正在野外出游,身边并没有雨具,一般的人在这样的境遇下一定很狼狈,会急于慌慌张张地去寻找个避雨场所。事实也是这样,作者的小序就提到:“同行皆狼狈”。可是苏轼却一反常人之所为,不但没有一点惊慌狼狈之态,而且显示了少有的从容不迫、悠然自在的神态。他出人意料地来了个“何妨吟啸且徐行”。“何妨”是“不妨”。“吟啸”,是指吟诗长啸。“徐行”,是慢慢地走。苏轼在风雨之中独自漫步吟诗长啸,这种表现是何等地与众不同!极富于浪漫色彩,通过这句,就把苏轼鲜明独特的个性一下子突现出来了。苏轼的这一表现,使我们很自然地联想起晋代著名诗人陶渊明,他在《归去来辞》中写道:“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陶渊明要登上东边的山岗放声长啸和面对着清澈的溪流而写作诗章的举动和苏轼上述表现何等相似!正是由于两人性格和气质的接近,所以苏轼是那样地钦佩和赞赏陶渊明。接下来的一句是:“竹杖芒鞋轻胜马。”“芒鞋”是草鞋,可见作者这次出外郊游是一身野服打扮,他手持竹杖,脚穿草鞋。在苏轼看来这种打扮比起穿了官服骑着马要强得多,这里从一个侧面,透露了作者一贯喜好自然、无拘无束的性格。在上片结束时,作者用了这么一句:“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是个不同凡响的惊人之笔!它画龙点睛般地表现出了作者的胸怀、抱负,体现了全诗词的中心思想。这句从字面上解释,无非是说,“怕什么呢,自己的一生就是披着蓑衣在风雨之中过来的,对此我早就习以为常、处之泰然了。”“任平生”三字是指平生饱经风雨,早已听其自然的意思。当然,这里的“风雨”,不仅是指自然界的风雨,更重要的是指政治上的风雨。古往今来,诗诗词中的一些带关键性的警句,往往是一语双关或富于多方面的涵义,具有十分深广的思想容量,经得住人们反复的咀嚼和回味,能引起人们的深思。只要想想苏公一生坎坷的遭遇,我们就能掂出这句的份量。确实如此,苏轼所经受的政治上的风风雨雨实在太多了。他一生长期被贬在外,尝尽了人世的艰辛。生活磨炼了他的意志,他对来自各方面的打击和挫折早已习以为常了。不惊恐、不退缩、任其自然,坦然处之。总之,“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非常形象地描画出了苏轼的气度、胸襟以及对人生的态度,给了人们难以忘怀的印象。

  下片中,自然界情况发生了新的变化。换头后的第一句:“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从“吹酒醒”三字中,可以看出,苏轼是在带有醉意的情况下出游的。在被贬黄州期间,苏轼处境艰险、内心苦闷,因此借酒浇愁就成了常事,有时竟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是说经略带寒意的春风一吹之后,酒醒了,这时身上微微地感到有些寒冷。紧接着来的是“山头斜照却相迎”一句,它写出了自然界天气变化之快,刚刚自己还在风雨中行进,现在迎着他的却是山头的斜阳了。自然界忽晴忽雨,变化不定;而政治舞台上的晴雨表也是升沉不定。社会上政局犹如自然界的气候一样,变幻莫测。“回首向来萧瑟处”,这里的“萧瑟处”,是指作者刚才遇雨的地方。天气的突然放晴,引起了作者“回首向来萧瑟处”的兴趣,看看原来下雨的地方,现在又发生了什么新的变化呢。全诗词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作结束。这样结束,初看似乎不太好理解,但仔细一琢磨就会感到这样写实在太好了。含蓄隽永,耐人寻味,发人深思。对此究竟应作怎样的理解呢?有的解释是这样的:“政治场合的晴雨表是升沉不定的,不如归去,做一个老百姓,不切实际地幻想着‘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样的解释当然也不失为一家之言,但似乎和前面的“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中所表现的情绪,以及苏轼其人一贯的气质并不太吻合。看来还不如作这样的解释为好:“回去,对我来说既没有晴天也没有雨天。”也即无所谓晴天、雨天。意思是晴天也好,雨天也好,对我说来都是无所谓的。这样就同前面的“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是前后呼应的,通过这种写法进一步强调了自己的心胸、志向以及对人生的态度,从而作者的个性也就表现得更鲜明了。

  总之,这首《定风波》通过生活中的一件平常小事——途中遇雨,借题发挥,表达了作者在种种打击和挫折面前不退缩、不丧气,坦然处之的旷达心境。作者巧妙地把自然界的风雨和政治变化中的风风雨雨联系起来,给人们以多方面的联想,大大增强了诗词的韵味。

  ──选自《历代名篇赏析集成》,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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