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情缘散文

2020-07-17 散文

  秋月出东天,看影趁农闲。童稚七八个,十里相呼远。

  学唱归来路,兴致入夜阑。儿时有好梦,常伴皮影眠。

  这是家乡籍诗人旭宇先生关于皮影时光的一段珍贵记忆。夜色阑珊里,七八个童稚,踏着月光,兴致不减,乡村小路上洒满了咿呀学唱的皮影戏。

  记忆,似乎远得已经记不清有多远了,而皮影一直在梦里。谁能说,那七八个童稚里没有你、我、他呢?

  玉田皮影有些辉煌的过去,新中国成立后,涌现了一百多个皮影社团,活跃在乡野村落间,成为农闲时光里不可或缺的精神补养。闲散的、百无聊赖的、没有归所的心,看了表演,听了戏文,愉悦是必不可少的,还会填充到一点点钙质。日子是家长里短的,不能少了风向标。

  唱戏的日子,接闺女,叫女婿,还要抱上小外甥女,全家总动员,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唱戏的夜晚,月洒清辉,黑蓝黑蓝的天幕下,戏台上方闪烁着昏黄柔和的灯光。台下是参差不齐的人群,坐着自家木制的小板凳,交好对事的,拉着拉不完的家常,热闹的是童稚小儿,白天在学校闹了一天不算,晚上还要聚群纠缠在一起,你呼我应地,台下成了他们的乐园。只听得台上胡弦响了一声,带着尖利之气,然后是“擦擦擦”清脆的敲镲声,一声紧似一声,台下像是谁发了号令般,鸦雀无声。胡弦声、鼓声、敲镲声,烘托出婉转抑扬的掐嗓唱戏声,声声入耳,弥散在四野星空,在乡村大地里余音袅袅。

  回忆让人兴奋,也让人怅然。家乡皮影戏是旧时的一颗星,璀璨辉煌,闪烁在村庄上空,也闪烁在人们心头,唱出了人们美好的念想。历史一页页翻卷而去,也渐渐带走了那些老旧的光阴,时代在向前推进,新生视听种类五花八门,让人目不暇接,耳听不绝。皮影戏有些落寞、暗淡。庆幸的是,一些老人有着深厚的皮影情怀和难以割舍的皮影情结。

  在玉田城内彭西小区,有一个民间皮影戏团,像一朵开在尘埃里的花儿,静悄悄地开着,却又风生水起。

  戏团的创建者是田祖亚老先生,已是89岁,耄耋之年。10岁接触皮影,半个世纪与皮影形影不离,痴心难改,情怀永在。离休后,腾出自家的房子,成立彭西小区皮影活动中心,研究剧本,雕刻影人,组织排练,使渐渐暗淡的皮影焕发出应有的光彩。那是他的乐土、阵地,也是心灵栖息地。

  满头白发,身着白衫,影人是他麾下的千军万马。看,他操纵影人,动作娴熟,衔接自然,该强健时强健,当柔软时柔软,刚柔相济。听,一出出经典剧目在他口中涌流而出,他是影子戏的源头活水。该激越时激越,当婉约处婉约,乡音演绎着摇曳多姿的曲调。矍铄、抖擞,那姿态哪像耄耋老人,分明是英姿飒爽的青年才俊,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影子戏,可以让一个人永葆青春活力。他是戏的臣民,爱着,护着,惜着,以至高的礼遇膜拜。皮影戏是他命定的珍宝,是他的生活和生命。他倾尽了时间和精力保护着皮影艺术,让它能够得到传承和发展。

  一把小小的刻刀,便刻下了王文忠老师与皮影戏的难解情缘。已是花甲之年的王老师刻影人已10多年。王老师退休之后才拿起刻刀,算是半路出家。那时候,村里皮影爱好者苦于没有皮影,于是找到他。对于皮影雕刻,他是个新手。田祖亚老先生把现成的皮影给他,让他临摹雕刻。勤学苦练,日思夜想,沿袭传统,敢于创新,时光给了他精湛的皮影雕刻技艺,十年磨一刀。设计、选皮、透样、裁皮、去油浆皮、压平、雕刻,每个细节都倾尽了王老师的心血。精彩纷呈,栩栩如生,皮影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呈现。

  爱着,刀不离手,手不离影。爱着,退休后的大部分时光与皮影相伴,这样的时光不寂寞,他享受并陶醉其中。爱着,凡是登门学习的,他不吝赐教,他希望自己的雕刻技艺能够后继有人。

  喜欢,心疼,出自王文忠老师之口。质朴的话语,是对皮影最赤诚的情话,掏心掏肺般。莫说王老师半路出家,其实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是皮影情结。

  2014年8月,由田祖亚老先生和王文忠老师组建的'玉田县彭西彩枫皮影团宣告成立,是一个民间自发团体。距离1955年玉田组建的第一个专业皮影戏团,已是60年。个中滋味,爱皮影的人心知。彩枫皮影团,由16位皮影爱好老者组成,平均年龄已达古稀,一位老人82岁还在唱女旦角,他们都有一份热爱皮影怕皮影遗失的痴情。这些老人,有城内的、乡下的,也有来自冀县的,每到周日下午,他们风雨不误,来到县城,去赴不变的皮影之约。

  戏团演出的大多是《薛超征西》《樊梨花》《镇冤塔》等传统剧目,它们传递着人间常情、大爱,孝亲、爱家、爱国植入人们的思想,传播正能量。

  走进彭西小区皮活动中心,老人们正在排练。活动中心是一间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沙发、桌椅等家什摆放得没有规矩,这里确实很局促。北侧是一张大长方形桌,桌前是白色的窗幕,日常影人操作演练都是在这里完成的。桌上方悬挂着一条横绳,绳上全是影人。色彩斑斓,雕刻精美,每一件都是熠熠生辉的艺术品。桌前,几个老人正在排练影子戏,应该是《樊梨花》,我听到了老人唱的戏文,对着话筒演唱的是一位古稀老翁,身形略胖,声音浑厚有力,高低处衔接转合自然流畅。他旁边那个娴熟的操影者就是田祖亚老先生,比照片里看上去更瘦削,满是精气神,老先生右边打板和敲锣的就是王文忠老师。余下的几位老人,散坐在屋子里,操弦奏乐。

  站在门口,乘兴而来的期待蓦地涌上沉重,还有更多的敬重。坚守皮影戏,伏天溽暑,坚守阵地。没有人让他们挑起这副重担,他们自愿承担,默默承受,他们的腰身和肩膀都很孱弱,但他们都怀揣着一颗无限忠诚于皮影的心。

  戏团如初生的婴儿,它重获新生给了我们美好的向往,让人欣喜也让人担忧。唱皮影的和听皮影的大都是古稀老人,那个特定的时代给了他们皮影戏,让他们为之牵挂一生,而后来者却难以为继。时代和现实,给了我们比较残酷的答案。

  彩枫,有着美好寓意的名字。一群古稀老人,执着于深爱的皮影艺术,不离不弃,让晚年生活和生命多姿多彩。如同枫叶,越到晚秋,越是五彩斑斓。

  月台上,谁用线牵引了皮影/演绎得栩栩如生/那细致的唱腔,幽默的语调,协调的肢体/悄悄走近村庄/走近幸福的喜悦里……

  多么希望,这种幸福的喜悦不是在梦里和回忆里。多么希望,享受这种喜悦的人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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