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时光现代散文

2022-05-11 散文

　　那些逝去的日子，总是随着春花徐徐绽放。春天本不适合怀念，更多的应是对未来的畅望。许是心的善感，当夜晚缕缕暗香潜入心脾，柔柔夜风撩乱发丝时，总会情不自禁地陷入一种情绪，是感伤、是回望、是遗憾、是忏悔，自己也很难分清，不过一些片段不经意地在脑中闪过，虽然无法完整地链接，却有着很强的力量撞击着有些麻木的心。瞬间让我有些不安，还有些伤感，心底最隐秘处的情感决堤而出，那是对生命的悲悯，对情感的追问，对未来无畏的一种淡然，眼眶有些湿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泡上一杯茉莉花茶，把它放在书桌上，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嗅着淡淡的香味，让心宁静。我已经过了多愁善感的年龄，真不应该如此，自嘲地笑了笑。

　　翻弄桌上的书，随意拿起了张爱玲的《六月新娘》。准备再次温习，电话响了起来。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老师，你好！我打听了好多人，才问到了你的电话，就急忙给你打过来了，能听出我的声音吗？”

　　我愣了一下，在大脑深处搜寻着对声音的一切记忆，实在无法想起这声音是我熟识的人。抱着深深的歉意说：“很对不起！真没听出来。”

　　“我是你的学生啊！二十几年前毕业的学生，阿兰啊！”

　　“哦，是你？”在我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清秀的女孩。白白的皮肤，很秀气的眉眼，一笑就有一对小酒窝的女孩。“你是阿兰？你这些年都还好吧？”

　　“老师我很好！我刚从广州回来，孩子读初中了，蓦然回望，发现自己早过了而立之年，已经快步入中年人的行列了。在孩子的身上，似乎看见了当年的我，想起了我的初中生活，想念我的家乡，特别想念老师你！他乡虽好，可是那永远不是我的家……老师你还记得吗？当年，你就是我们的“班头”，我们背地里都这样叫你，你不会生气吧？课余时间带着我们上山摘果，领我们下河钓鱼，还带着我们走遍家乡最美丽的山水。那时候的我们真的好快乐！老师你还记得……”

　　阿兰的话让我有隔世之感。这些年，我拼命遗忘过去，让记忆封存。非我凉薄，而是美好的记忆和痛苦的记忆一样，都很具杀伤力。人永远需要向前走，频频回头会找不到未来方向。那些简单而纯净的生活再也不会回到生活中，又何必去缅怀呢？可今晚，阿兰拽着我回到二十几年前。

　　那时，我还不满20岁，刚从学校毕业，分到一个小镇的乡村中学。那是一所很美的学校。简陋里透着清雅，寂静里渗着单纯，就连空气都有甜丝丝的味道。每天清晨醒来总能听见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随后就能听见清脆的“当——当——当”的敲击声，我知道小王师傅又在敲食堂屋檐下，那段破钢管了，吃早饭的时间到了。我常常躺在床上听“当当”声在校园回荡，听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挤饭的争吵声，感觉很温暖，我宁可不吃饭也要听，有时耳朵比眼睛更能感受到幸福。

　　记得，刚来这学校，第一次到食堂买饭，排在教师窗口时，就听见有几个学生在小声嘀咕：“这肯定是校长、或者是老师的亲戚，否则一个小丫头片子还和老师排在一起买饭。”我回头一看，是几个健硕而阳光的大孩子，我记住了他们的模样。不想，我走进带班的教室，一眼就看见那几个孩子坐在教室的后排。当我做自我介绍，我是他们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时，他们瞪大眼睛看着我，愣住了，确定没听错后，互相对视了一下，连忙低下头，不敢看我。我装着不认识他们，冲着他们微笑。这几个孩子从此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随后成了我的班长、学习委员、团支部书记。

　　那时，我就是一个大孩子，很贪玩。上课的四十分钟我会充分利用，绝不浪费，课下我就带着他们疯玩。初生牛犊，啥也不怕，啥也不愁。不识水性的我，带着他们下河，组织他们游泳比赛，还在岸上为他们呐喊助威，还跟男孩子学习钓鱼摸虾。钓着鱼的我狂喜，忍不住高兴得跳起来，还大声喊叫，生怕我的学生们不知道我钓着鱼了，而学生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泼我一身水，还抢走我的鱼。我就和他们在河岸追逐打闹……

　　那时的我忘记了自己是老师，学生们也忘记了我是他们老师。

　　正是这样的状况，学生反而对我说心里话，我及时掌握了学生的动态，班级管理水平大上台阶，各方面都有所好转，被学校表扬为优秀班集体。

　　十二月到了。那是我和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我们骑上自行车，背上锅碗瓢盆，远行几十里以外去野炊。沿途的农民看见井然有序的车队感叹到：“这群孩子真不错，没有老师，都那么守纪律。”我真有点生气，瞪了他们一眼，瘪瘪嘴。心想，你们眼睛真有问题，我不是老师吗？没有我，这群小耗子会偷光你们地里的胡萝卜、红薯，你们哭鼻子，也找不回你们的萝卜。孩子们听着他们的话，捂住嘴只冲着我笑，那坏模样，真有点让我想动手的冲动。看见我脸色不好，孩子们伸伸舌头，飞快骑车远离我。我恨得牙痒痒。冲着他们说：“小心点，等会收拾你们。”可一到目的地，我啥都忘了。开始有声有色组织他们搞活动了。唱歌、跳舞、猜谜语、摸象鼻……山谷、河岸都回荡着我们的笑声……

　　接下来的节目更精彩。沿河都飘起了袅袅的炊烟。我这组看看，那组查查，哪一组的菜做得不错，我就在哪一组坐下开始侃大山。孩子们对我的光临是很荣幸的。边侃边吃，人也越吃越多。索性把所有的饭菜都端在一起，天然形成了一个大圆桌。一不小心，吃饭的丑态也被学生拍下来了，我只能尴尬地看着他们嘿嘿地笑。一直到太阳落山，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在落日的余晖里，我们的脸都是红艳艳的。

　　学生最喜欢邀请我去家里玩，有一个学生对我说，她家有席梦思床，请我去她家玩，晚上就住在她家，给我睡席梦思。嘻嘻，可爱的学生！

　　快乐的时光总是走得很快，不经意间走过了一年，他们在成长，我也到了恋爱的年龄。我的男友是一个职业运动员，除了有高大英俊的外表，还有出众的才艺。尤其是书法、绘画、音乐，几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我和他就是在旺角街的随想酒吧认识的。那时，他在那个酒吧客串歌手。我是酒吧老板的好友，那晚好友的女歌手生病，临时抓我顶缸，我们第一次合唱了一首民谣《弯月亮》，便揭开了恋爱序幕的篇章。因为他的这些才艺，也就成了我的好帮手。我把他带到我的学校让他给我美化教室，使我们班的教室不仅溢满书香之气，还充盈着艺术气息。其他班的学生都喜欢到我们班的教室观光、玩耍。学校老师开会也喜欢到我们班的教室开。因为那是农村中学，在那个年代没有会议室。他赢得所有学生对他的喜爱、尊重。于是就成了我班级的常客。

　　当然我们班的篮球赛、艺术节都有我男友的出现。特别是初二那年的元旦节，我举办了一个晚会。我让男友客串了我们晚会的主持人。那晚的晚会空前的成功，同学们的积极性都被幽默的他调动起来。在结束的时候他的一曲《海阔天空》艳惊四座。女孩子们眼里放射出异样的光彩，脸蛋红红的，布满了醉心的微笑。而男孩子们看看他再看看我，敬佩之余有一丝说不清的恼怒。我看在眼里，我知道他们长大了。不是他们的错，是时间的错，青春在没经他们的允许已经驻进了他们心里。因此，我减少了让我男友来我学校的次数，并且同年七月我们结婚的消息对我的学生们也实行了封锁，我不想让我的学生过多地受我的私事干扰。

　　可是，后来他们还是知道了。开学第一周，周四晚，我照例到男女生们的寝室查夜，女生们都睡下了，见我到来女生们都很欣喜地从床上跳起来，围着我给我道贺，弄得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有几个女生还送手绢给我，恭贺我新婚快乐！但露露倚着窗栏闷闷不乐地玩着衣角，郁郁寡欢的样子，眼里还噙着泪水。我知道她心里难过，因为那个晚会上她看我丈夫的眼神是最大胆而直露的。我过去拥抱着她，摸摸她的头。她抱着我哭了起来。直到她停止哭泣后我才离开了女生寝室。来到男生寝室，我大惊失色，寝室内空无一人。我迅速来到女生寝室了解情况，从阿兰那里得知，下午男生们买了很多啤酒，说晚上要到河滩喝酒。于是我带着阿兰和艳红两个女生迅速向河滩奔去。在接近河滩时，我就听见了班长阿康的声音“班头为什么要结婚？她结婚为什么不告知我们？她不想告诉我们，就应该等我们毕业以后再结婚，这样不行吗？就一年了，我们就毕业了，她都不能等。我真希望她没遇见那个男的。现看着他我很生气，但也有些高兴。”其他男生纷纷附和着阿康。

　　我不能让他们继续探讨下去。于是我冲向河滩，夺过阿康正在高高举起的酒瓶，扔在河滩的石头上砸得粉碎。男孩子们没再吭声，低下了头。我告诉他们：“我永远都是那个爱你们的老师，不论我结没结婚我都一如既往地爱你们。”

　　“老师你不会冷落我们吧！”阿勇怯怯地问我。

　　“不会永远不会。都回去吧”

　　孩子们闷声不响地乖乖地跟着我回去了。一星期后他们又恢复了昔日的阳光。

　　那一段一段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我闭上眼睛，眼泪无法抑制地滴落。

　　我知道，不能再回忆下去，那一段时光，那一段记忆，已经被剪裁成一件古旧的衣服放在箱底了。

　　“老师，你在听我说吗？”阿兰在电话那边问道。

　　“在听。”我抹抹眼睛。

　　“约一个时间，我们召回班里的同学再聚聚好吗？”阿兰很真诚。

　　“好！”我没有犹豫。

　　“老师，那你一定要来啊！”阿兰追问。

　　“一定来。”我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