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李贺诗歌中的死亡意象

2020-09-04 李贺

  李贺是以“辞尚奇诡”著称的诗人,他所选取的诗歌意象风格独树一帜,尤其是其中的死亡意象格外引人注目。

  一、李贺诗歌中的死亡意象

  李贺(790-816),福昌县昌谷(今河南洛阳宜阳县)人,字长吉,世称李长吉、“鬼才”、“诗鬼”等。他与李白、李商隐并称为唐代“三李”。一生困苦,百疾缠身,仅做过三年从九品的奉礼郎,因病于二十七岁卒。

  李贺天赋异禀,才思敏捷,志向远大。据说他“七岁能辞章,名动京邑”[2]。但由于他的父亲名叫“李晋肃”,当避父讳,所以不能举进士。韩愈曾就此事作了一篇《讳避》,批判不公现实,并鼓励李贺应试。但“洛风送马入长关,阖扇未开逢犬。那知坚都相草草,客枕幽单看春老”[3],礼部官员的昏庸无能,使得李贺未能顺利应试,没有完成他的理想。因为科举和仕途上的失意,李贺将自己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了诗歌创作上。他的很多作品都抒发了自己对理想、抱负和现实的失望,情感真挚,感人肺腑。

  由于对现实世界的极度失望和伤心,从小就接触了很多道教轶闻、神鬼故事的李贺便更喜欢在虚幻的神话传说和鬼仙世界里遨游。他以大胆奇诡的创造力,构建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诡异的艺术世界。李贺的诗歌创作,深受楚辞、古乐府、齐梁宫体、李白、杜甫和韩愈等的多方面影响,又经过了自己的熔铸贯通,形成了非常独特的风格:在内容的构建上想象奇诡,在语言的使用上雕琢求奇,在意象的选择上更是别出心裁。

  李贺对于一些意象的使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在这位年轻而薄命的诗人笔下,“老”、“死”、“坟”、“血”、“病”、“鬼”、“魂”、“鸦”等等消极灰暗的字眼多次出现(附表见下)。

  附:李贺诗歌中出现的主要的死亡意象。

  横排 诗句 诗题

  坟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秋来》

  耕势鱼鳞起,坟科马鬣封。 《王浚墓下作》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将进酒》

  冢 黄龙就别镜,青冢念阳台。 《送秦光禄北征》

  蕃甲锁蛇鳞,马嘶青冢白。 《塞下曲》

  相如冢上生秋柏,三秦谁是言情客? 《许公子郑姬歌》

  鬼 鲸鱼张鬣海波沸,耕人半作征人鬼。 《白虎行》

  云阳台上歌,鬼哭复何益? 《汉唐姬饮酒歌》

  提出西方白帝惊,嗷嗷鬼母秋郊哭。 《春坊正字剑子歌》

  愿携汉戟招书鬼,休令恨骨填蒿里。 《绿章封事》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秋来》

  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 《南山田中行》

  博罗老仙时出洞,千岁石床啼鬼工。 《罗浮山人与葛篇》

  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 《感讽六首・其三》

  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卒鸣旋风。 《神弦》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神弦》

  血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秋来》

  夜雨冈头食蓁子,杜鹃口血老夫泪。 《老夫采玉歌》

  方花古础排九楹,刺豹淋血盛银罂。 《公莫舞歌并序》

  佣�抱水含满唇,暗洒苌弘冷血痕。 《杨生青花紫石砚歌》

  撞钟饮酒行射天,金虎蹙裘喷血斑。 《梁台古愁(一作意)》

  颜回非血衰,鲍焦不违天。 《公无出门》

  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 《神弦曲》

  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 《长平箭头歌》

  没没暗齿舌,涕血不敢论。 《出城别张又新酬李汉》

  苍鹰摆血,白凤下肺。 《假龙吟歌》

  天教胡马战,晓云皆血色。 《感讽六首・之一》

  天授秦封祚未终,衮龙衣点荆卿血。 《白虎行》

  病 自言汉剑当飞去,何事还车载病身? 《出城寄权璩、杨敬之》

  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 《伤心行》

  病客眠清晓,疏桐坠绿鲜。 《潞州张大宅病酒,遇江使寄上十四兄》

  思焦面如病,尝胆肠似绞。 《春归昌谷》

  虫栖雁病芦笋红,回风送客吹阴火。 《长平箭头歌》

  凉馆闻弦惊病客,药囊暂别龙须席。 《听颖师琴歌》

  病骨犹能在,人间底事无? 《示弟》

  犬书曾去洛,鹤病悔游秦。 《始为奉礼忆昌谷山居》

  泻酒木栏椒叶盖,病容扶起种菱丝。 《南园十三首・之一》

  邻凶不相杵,疫病无邪祀。 《昌谷诗》

  魂 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 《秋来》

  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 《伤心行》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致酒行》

  闻道兰台上,宋玉无归魂。 《自昌谷到洛后门》

  楚魂寻梦风飒然,晓风飞雨生苔钱。 《巫山高》

  熊虺食人魂,雪霜断人骨。 《公无出门》

  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尽将羊炙。 《长平箭头歌》

  郑公乡老开酒樽,坐泛楚奏吟招魂。 《南园》

  娇魂从回风,死处悬乡月。 《感讽六首之一》

  抚旧惟销魂,南山坐悲峭。 《感讽六首之一》

  妾身昼团团,君魂夜寂寂。 《汉唐姬饮酒歌》

  魄 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尽将羊炙。 《长平箭头歌》

  强枭噬母心,奔厉索人魄。 《汉唐姬饮酒歌》

  鸦 鸦翎羽箭山桑弓,仰天射落衔芦鸿。 《野歌》

  纤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 《美人梳头歌》

  草生龙陂下,鸦噪城堞头。 《莫愁曲》

  鸦鸦向晓鸣森木,风过池塘响丛玉。 《有所思》

  春月夜啼鸦,宫帘隔御花。 《过华清宫》

  鸡人罢唱晓珑璁,鸦啼金井下疏桐。 《九月》

  鸡唱星悬柳,鸦啼露滴桐。 《恼公》

  河转曙萧萧,鸦飞睥睨高。 《画角东城》

  城鸦啼粉堞,军吹压芦烟。 《潞州张大宅病酒,遇江使寄上十四兄》

  柳苑鸦啼公主醉,薄露压花蕙兰气。 《夜饮朝眠曲》

  沉香熏小像,杨柳伴啼鸦。 《答赠》

  黄泉 宁用清酒为?欲作黄泉客。 《汉唐姬饮酒歌》

  纸钱 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卒鸣旋风。 《神弦》

  二、李贺的死亡意象的特点

  李贺以自己的个人遭遇为观察点,细心地观察着他所生活着的世界。他亲眼看见了万物的兴荣交替、人世间的苦难和挣扎,深切感受到了世事的短暂和无常,心里充斥着对生老病死的忧虑和烦恼。秋叶的飘落、星辰的陨落、夕阳的西下、流水的奔逝,都能使脆弱的李贺泪流满面、忧心忡忡。在《李贺诗全集》里,“老”字出现了多达五十余次,“死”字也有二十余次。在悲伤压抑的心境下,他写下了一首首满是死亡意象的诗。

  李贺笔下的死亡意象有着阴森灵异、具体可感以及情感复杂的特点。

  1.画面感强烈

  李贺笔下的死亡意象十分的阴森灵异。在很多诗作里,都有着青烟缭绕着的坟冢、森森的白骨、殷红的血迹和哇哇惨叫的乌鸦等等恐怖的死亡意象。死亡意象本身就有着摄人心魄的特点,在李贺的修饰之下更是凸显出强烈的画面感。例如“神弦”系列中的《神弦曲》,其中所使用的死亡意象就很好地表现了这一特点。

  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

  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卒蔡步秋尘。

  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

  古壁彩虬金贴尾,雨工骑入秋潭水。

  百年老�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李贺创造了这首歌咏女巫迎神驱怪的诗作,与《神弦别曲》、《神弦》一起,反映了唐代淫祠不绝、巫风大兴的历史背景。巫教文化给这首诗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李贺的描述又使这个画面非常清晰。

  “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说明当时是日落西山时分,天上有一阵旋风引出踏云的天马。“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卒蔡步秋尘。”描述了祭坛上的巫女形象,她此刻正在沟通着神与人的世界。巫女随着急管繁弦起舞着,花裙子簌簌地作响,脚下舞起了一阵秋天的尘土。

  后六句诗具体展现了神灵降世后除妖驱魅的种种神迹。“桂叶刷风桂坠子”,风中坠落的桂子烘托出了天降神灵的威势。以下他连写了三种诛邪伐魅的神迹,以证明巫术的神奇和伟大。“青狸哭血寒狐死。古壁彩虬金贴尾,雨工骑入秋潭水。百年老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狐妖已经猝死,只留下青狸独自哭泣直至哭出血泪;古代壁画上有着金色尾巴的彩色的龙已经成精了,被雨工骑着驱入深深的潭水之中;百岁的鸱也进化成了木魅,在一声声的嚎叫中,碧火窜起,它在老巢里难以安身。这三种神迹,一气呵成,迭现了巫女带来的种种奇踪异状,有着惊心动魄的故事性和清晰强烈的画面感。

  其中的“青狸哭血寒狐死”中的“血”字的出现,非常有意义。这个“血”,给整首诗涂上了一抹殷红的颜色,使整个巫蛊过程的阴森迷幻更为突出。这一道红,也使画面感更为立体,好像一幅展现唐代巫教文化的长长的画卷摊开在了人们的面前,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清清楚楚的。

  由此可见,李贺所使用的死亡意象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一个小小的别出心裁的设置,就能大大地提高诗作的画面感,使读者更清晰地感受到他当时看见的情景,好像过电影一样过瘾。

  2.奇诡

  杜牧曾经这样形容李贺的作品:“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殿,梗莽丘垅,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李贺的诗歌不仅在唐诗中独树一帜,即便放在整个古代诗歌史中来看,也是风格迥异、鲜有相类者的。其中的死亡意象更是集中体现了他的匠心独具。他所使用的死亡意象,是奇诡冷艳的。

  李贺的“鬼诗”与死亡意象增添了李贺诗的诡异色彩。读李贺的诗如身临凄风惨雨之境,寒气逼人,这就是李贺诗“冷”的特色。正如同样敏感抑郁的林黛玉张口闭口地吟诵“冷月葬花魂”、“他日葬侬知是谁”一样,李贺诗中也常常用到“死”、“葬”、“魂”、“鸦”之类的字句,而且这类句子更多,更奇。比如“几回天上葬神仙”[5],神仙是会死的;“彭祖巫咸几回死”[6],彭祖巫咸这些古代传说中的老寿星们也是会死的;“津头送别喝流水,酒客背寒南山死”[7],山也是会死的。这种颠覆传统观念、打破已有的故事模式、跟普通人完全迥异的思维方式,很好地体现了李贺创作的奇诡。

  3.寄托了诗人复杂的'情感(以《将进酒》为例)

  李贺频繁地使用死亡意象来创作“鬼”诗,当然很充分地表现了他对现实世界的消极态度。他活得很辛酸,所以比常人更为关注死后的世界。这是他对生命存在的一种思索。但在使用死亡意象并构建死亡世界时,可以在一些诗作中看出他对死亡世界也是厌恶的,死亡世界在他的笔下也并不幸福。这种思维循环,反映了李贺的矛盾心境,他知道现实世界是极其痛苦的,也知道自己的命运非常不幸,但仍对现实世界充满着留恋。

  以他的名作《将进酒》为例,可见他复杂的情感之一斑。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李白也有一首同名之作,二者皆是袭用了“将进酒”这个旧题。这两位诗人都受到了鲍照诗歌和古体乐府诗歌的影响,守着古体乐府诗歌倡导纵情享乐的传统,在诗中感叹年华即逝、提倡及时行乐。但李贺的诗有着一种发自心底的虚无和颓废,字里行间充斥着对生命短暂的恐惧和伤感。

  《将进酒》这首诗与李贺的《贵公子夜阑曲》、《夜饮朝眠曲》等作品一样,叙写了饮酒作乐、纵情歌舞的场面。饮酒器物精美华丽、山珍海味奇异独绝、歌女舞女华美生香。然而这首诗歌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它不止停留在这个层面,而是超越了欢宴的主观享乐,“清醒地感悟生命理念的颤栗”[8]。开始写“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渐渐转向写“况是青春日将暮”,进一步展现了诗人心理变化的过程。结尾的“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一句,更是道尽了李贺看透了人生悲欢无常的悲戚。有学者指出,这首诗歌“这一片珠光宝气,笼罩的是坟。从青春的欢乐开始,而走向悲怆”[9]。就是这样,短暂的欢乐向着深重的苦难转折了,从而迸发出了摄人心魄的巨大力量。

  由此可见,在李贺的死亡意象里,蕴含了他复杂的情感,不易说清道明。

  三、李贺的死亡世界和“鬼”诗

  李贺是我国文学史上一位不可多得的富有才华的诗人,在他短短二十七年的生命历程中,为后人留下了二百四十一首珍贵的作品。有人曾经这样形容他:“他最善于运用怪诞、华美的材料和词汇,尤其是富有美学意义的神话传说,别出心裁地创造出一种异想天开,从来没有人说过的语言。”李贺的诗歌艺术成就很高,想象力丰富,锐意求新。他融合了楚辞和乐府的浪漫主义传统,以奇异的意象和奇幻的诗语,创造出一系列出人意外的艺术形象,构建了诡异的死亡世界,充分地表达了自己内心的苦闷和痛楚。

  “一个人不能凭空创造出新的东西。他的创造必须有一个环境。这个环境给他提供文化熏陶以及各种刺激。”[10]李贺常常描绘“鬼”的世界,常常使用一些诡异恐怖的死亡意象,这与他生活的时代和社会背景是密切相关的。

  李贺的家乡在河南昌谷,那里曾经是“安史之乱”的动荡中心。虽然李贺没有亲身经历“安史之乱”,但是像这样重大的社会历史事件,肯定会在当地留下深远的后续影响。据史料记载,“安史之乱”结束后,余波未了,“函、陕凋残,东周尤甚。过宜阳、熊耳,至武牢、成皋,五百里中,编户千余而已。居无尺椽,人无烟爨,萧条凄惨,兽游鬼哭。”[11]而就在李贺出生前不久的时候,又爆发了一次“建中之乱”。当时,“赤子弃沟渠。持男易斗栗,掉臂莫肯酬。”[12]可以想见,“安史之乱”和“建中之乱”所造成的一幕幕惨不忍睹的人间惨剧,必定会对敏感细腻的李贺造成深刻的刺激和影响。李贺十七岁的时候,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疫,据说当时“浙东大疫,死者大半”[13]。战争与杀戮、天灾与人祸、动荡不安的生活,本来就容易使人忧愁烦恼,并时时感觉到生命的脆弱和危浅。对李贺这样极为虚弱而敏感的诗人来说,影响更是深远。他近乎无可奈何地必须去思考生命的存在以及生命的意义。

  除去时代的大背景,李贺的个人经历也是十分不幸的。细数他的一生,磨难重重:幼年丧父、科举失意、仕途不顺、百疾缠身、娇妻早逝、缺少知己,尤其是他的身体非常虚弱,终年生病。这些都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他的一生大多数时间都虚耗在了潦倒落魄之中,以致疾病、衰老、死亡的阴影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间。李贺生活得极其不幸福,内心异常恐惧不安。他敏感地意识到了现实生活的极度痛苦和辛酸,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与不幸。束发之前的李贺不太关注儒家经世致用的学问,他只爱看道书、佛典、《楚辞》、乐府、六朝小说、游仙诗和宫体艳诗,因此他很早就开始思考生命,重视心灵体验。为了解除生命的苦难,李贺尝试向现实生活以外的世界去寻觅心灵安慰,比如宗教、仙界、鬼域等等。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生”和“死”,从来就是人们不可避免的、必须面对的两个问题。只要有可能,人们往往是想生而不想死的。然而,“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它是需要一些力量去支撑的。当“生”变得百无聊赖、痛苦不堪的时候,人对生死的看法就发生一些变化。由于在“生”这边受尽了折磨,而且千难万难都找不到想要的答案,因此李贺将注意力投向了对“死”的思考。

  “每当哲学忘却了自己的天命之时,文学、诗就出来主动担当反思人生的苦恼。”[15]笔者认为这句话很好地表现了李贺的这种心理。李贺没有在书上或与人接触中找到他想要知道的东西,所以他为此进行了个人的探索。李贺一直在直面生命存在的问题,考虑着生命的危机与死亡的迫近。在他的笔下,虽然不是总在写人,有时也写神魔鬼怪,但是他想要表现的仍旧是“人”这个主题。不管他的描述多么神秘诡谲,他关注的,始终是“人”。

  笔者认为李贺的“鬼”诗十分有价值,就是因为李贺作为一个不得志的多病多愁的文人,竟毅然决然地主动承担起了哲学反思的重担。这些风格独特的“鬼”诗的难能可贵之处,不在于内容的新颖和语言的奇丽,而在于李贺的这种积极思索生死问题的精神。

  李贺通过对“死”的思考和对死亡世界、鬼魅世界的描绘,更深层地理解了“生”。苏格拉底临死前说过一句很奇特的话:“分手的时候到了,我去死,你们去活,谁的去路好,唯有神才会知道。”死亡世界是怎样的,谁也不知道。诚然,“生”很痛苦。但是“死”就可以得到永久的安宁吗?李贺对此进行了一番探究,并创作出了很多诗歌来表达他的观点。以《苏小小墓》为例,可以读出死后的世界也未能给小小带来她生前想要的幸福与安乐。她依然是终日含泪,深陷于相思的苦海之中。尽管“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16],但仍是“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17]。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作为定情信物的,就连坟上那些野草花也凄迷如烟,不堪剪来相赠。生前对死亡世界的希望,在这里可以看见是一个终成泡影的结局。姚文燮认为“贺益借苏以自慨也”[18],笔者认为虽然不能说百分百确定这是李贺创作的本意,但还是有一定映射的。这首诗至少反映了在李贺的心中,“死”同样是令人不满的,它不能解决问题,也没有给生前就备受苦难的人带去幸福。李贺对“死”的探求,最终以对“死”的否定来结束,表明了诗人对“生”仍是心存眷恋的。

  李贺的“鬼”诗,初读时非常颓废、恐怖,但诗人隐藏在诗句中的一声声叹息,深藏着他对“生”的留恋和憧憬。笔者判断李贺创作阴森恐怖的“鬼”诗的动机,应该是对生命意义的探索和对生命的眷恋。“鬼”诗抒写的,是李贺心中关于“死”的恐惧和愁闷。对鬼魅世界的描绘和叹息,正是李贺灵魂深处求生意识的强烈表现。也许是这个原因,“‘鬼’诗才会在那荒诞离奇的氛围中,让人产生一种生命的庄严感;才会在凄冷之中,体现出一种阴森美。”

  李贺频繁地使用死亡意象来构建死亡世界,创作“鬼”诗,充分地表现了他对现实的消极态度和对生命存在的积极思索,在使用死亡意象并构建鬼魅世界的同时,他对死亡世界是厌恶的,对现实世界仍充满着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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