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白雪乌鸦》访谈

2020-10-05 迟子建

   引导语:《白雪乌鸦》是作家迟子建2009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描写百年前哈尔滨大鼠疫,下面我们来看一下关于这篇小说的访谈内容。

  长篇小说《白雪乌鸦》全新出版 描写百年前哈尔滨大鼠疫

  有一种作家,永远有一批默默追随他的读者,因为在他们生命中的某个时间里,这位作家真正温暖过他们的心灵。迟子建就是这类作家。他们虽屡屡获奖,就如迟子建曾获茅盾文学奖、三获鲁迅文学奖,享有国家最高的文学荣誉,但他们永远专注于作品本身,不会停止一次次挑战创作的难度高峰,亦如迟子建最新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白雪乌鸦》。在百年前哈尔滨大鼠疫这个死亡笼罩的极端情境中,展开了一幅市井百态的历史画卷。

  谈新作 突发事件中市井百态

  晨报记者(以下简称记):为什么会选择鼠疫这个灾难题材?

  迟子建(以下简称迟):其实也并不是完全写灾难,是借用了鼠疫这个突发事件,还原了一个时代的市井百态。老哈尔滨华俄杂处的生活,对我有极强的吸引力。我是在“非典”时期,才知道哈尔滨曾在1910年发生过大鼠疫,老傅家甸是重灾区。我留意了这个新闻,查看了一些资料,有了创作的冲动。但我的这类小说,从萌生写意,到最后动笔,往往经历多年,《伪满洲国》就是这样。因为其间要做大量的资料收集,把要塑造的人物拿捏到位,才可以进入这个场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记:听说写作前您收集了大量的资料,其中有没有令您比较震惊的?

  迟:查阅资料比写作本身的时间还要长,主要为了了解当时的社会生活情态。比如伍连德在哈尔滨解剖的那具日本女人的尸体,是东北医学史上第一次解剖尸体。在清王朝末年,为防止鼠疫疫情扩散,载沣听从了伍连德的建议,下旨焚烧几千具尸体,这也是真实的,它让我感到震撼。我在复原老哈尔滨的时候,要了解当时的城市风貌,比如街巷的布局,道台府在哪儿,正阳大街在哪儿,我当时在省图书馆从四维胶片上逐页地查《远东报》,把眼睛都看花了。我在典藏室,看到了伍连德在鼠疫之后撰写的《东三省疫事报告书》的影印本,这些资料给我的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真正进入小说情境后,在占有史料的基础上还是要做文学的表达,要发挥小说家的想像力,否则,小说也就失去魅力了。

  谈人性 鼠疫暴露出复杂人性

  记:您在书中几乎把每个人在死亡面前的不同表现、不同命运绘制成了一个庞大的图谱。

  迟:每个人对待疾病和生死的态度都不一样,这就是人性的复杂性。鼠疫一来,有被吓疯而死亡的,如李黑子;也有从容淡定的,如傅百川。人性就是这么复杂。谈到这里,我想起另一个人物,王春申。在日常生活中,别人眼中的他可能是个窝囊废,可是鼠疫一来,他身上的英雄行为就被激发出来了。这也是人性的复杂。再比如那个出宫的太监翟役生,他活着没有尊严、没有爱情,生不如死,又没有勇气死,成了个市井无赖,所以他盼望鼠疫一直蔓延下去,盼望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样不幸。

  记:感觉整部小说有一种恐慌但又微妙的氛围。

  迟:所有的恐慌,是很自然的。不是出于人性的弱点,而是出于对生命本身的看重。瘟疫来临,心理的恐惧可能比疾病本身还要严重。但在任何一种疾病和灾难中,日常生活是要继续的,日常生活又是能消解这种恐惧的一种最好的办法。所以我写到在鼠疫高潮时,大家反而不怕了,去酒馆里喝酒吃肉,平时舍不得烧柴的,把家里烧得暖暖和和的。可是,当又一拨儿死亡的高潮来临时,他们又害怕了。这就是人在瘟疫面前的真实心理。作为作家,你不可能经历世界上所有的事件,但你的心理沧桑感和成熟度,会使你能准确或者比较接近地揣摩到你小说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谈生死 个体凝聚成群体力量

  记:您是否觉得这部小说比以前的作品难度高?

  迟:此前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写起来相对更顺畅,我的性格和气质可能更喜欢青山绿水,喜欢在山水之间徜徉,喜欢我笔下人物的那种超然、豁达、浪漫和坚强。而写《白雪乌鸦》对我来说,确如你所言,难度非常大。因为它们完全是两种文本,两种气息。一个在莽莽林海间,可以看见碧水青山;一个在苍凉的冬季,被瘟疫笼罩。我知道进入这种氛围,极其艰难。但作家就是要从深渊,寻找那一点点的'亮光。而人性的光辉,会把深渊照亮。我努力去做,找到了这样的亮光。当生活的潜流在鼠疫中“活”起来之后,生命的光芒就重现了。生命靠着每个不同个体的坚忍,默默地形成了一种群体的力量,渡过了鼠疫的难关。

  记:感觉整部书在死亡之中有种别样的活力。

  迟:这是一个冬天发生的故事,氛围是天上下着大雪,又盘旋着乌鸦,每天有人死亡,傅家甸两万多人中死了五千多人。但死亡的另一面就是活力,或者,死亡的底层埋藏的就是活力,面对疾病,不管怎么,人都要挣扎着活下去。我喜欢在死亡中还写到那种充沛的活力。生,确实是艰难的,谁都会经历突如其来的灾难、恐惧、死亡,唯一能战胜这些的就是对生的渴望。死亡阴影笼罩中的活力和温暖,就显得尤为可贵。

  记:写作时每天面对死亡是种什么感受?

  迟:进入鼠疫情境还是很压抑的,感觉每天都在送葬,而写完之后无比畅快。但一个作家难道为了让自己愉快就要每天写风花雪月?我不是那种作家。一个写作者就像一个演员,如果你不让费雯丽去演悲剧,她可能算不上一个好演员。如果我只是简单地描摹大兴安岭的山,不写它的灵魂,那么这样的山就没有意义。你如果读出了死亡之中的活力,那我就很开心。鼠疫之下的人生,也有默默地相爱以及面对大灾时的关爱。

  谈作家 既要“开放”又不失“封闭”

  记:其实感觉《白雪乌鸦》故事性比较强,适合拍影视剧,但您此前的作品很少被拍成影视剧?

  迟:《白雪乌鸦》刚上架,目前有一家影视公司找我,我会留心,找一个比较好的公司。《额尔古纳河右岸》电影拍完了,预计明年上映。主演斯琴高娃也跟我说,这部作品精神上有太丰富的东西,太难拍了。我的作品一直很少被改编,有时我发表了一部作品,一窝蜂有人来谈,但落到实处的很少。其实作为一个作家,我只负责完成我的作品,追求我的写作理想,其他的对我并不重要。别人的热点,在我这里可能是冷点。

  记:感觉您一直有自己的坚持,心态很好,但其实现在诱惑很多,比如作家高额版税等,您对此有什么想法?

  迟:我只有对文学的想法越来越多,一定要善待文学。我不是说要蔑视金钱,或者蔑视影视改编带来的反响,但这些都是文学的“附属品”,我的心思还是放在主业上。“附属品”不要过多考虑,可有可无;文学这个“主业”则不能不好好考虑。我心目中的好作家,既“开放”,又“封闭”,这样你能保持一颗朴素的心。我们要拥抱生活,更要回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叩问文学,把对文学的那种最本真的热爱,永远地抓住不放。我觉得生命就是一个过程,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足够了。晨报记者 刘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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