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槐花飘香时的优美散文

2021-06-28 散文

  记忆中的老家,房前屋后皆栽满了树木。除了杨树、榆树、几棵歪啦吧唧的柳树之外,更多的则是槐树了。每每四月底五月初,和恼人的柳絮打完交道,吃够了榆钱粑喇饭,温润的空气中就飘逸起醉人的槐花香了。偶尔抬头望去,在茂密的槐树叶子中,不知啥时候就绽放出一嘟噜一嘟噜洁白的槐花来,给整个乡村笼上了一层唯美、静谧的气氛。

  这时候最疯的就是我们小孩子。巷子里挨肩大的就有七八个,且大部分是男孩。往往闹腾地上房揭瓦,惹的大人们嗔怒叫骂,而我们则鬼脸怪叫个个精怪痞骚。也许只有到了槐花开放的时候,大人们才会体会出我们的好。

  “那个谁家的山子,去钩些槐花来。”

  “那棵树高,你们几个谁能上去?”

  贪嘴的往往不只是孩子,大人们有时候也挺喜欢槐花。毕竟槐花不仅香气诱人,味道也甜美的很。不过大人们总说,槐花虽然好吃,但吃多了肿大腮。虽然我没有亲身经历,却亲眼看到过肿大腮的小伙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贪嘴,槐花吃多了才肿的大腮。不过从见了他肿过大腮之后,往往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小腮,从而会很节制地扔掉手里的槐花。

  后院的大伯,喂了两只山羊。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叮嘱我,擗了槐树叶子,带回来喂羊。我也很乐意干这些,因为我喜欢那两只山羊,看它们长着胡子的嘴巴,在一双调皮的眼睛下咀嚼蠕动;更喜欢看它们半眯着眼,样子很陶醉地反刍。往往我扯了槐树枝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大伯的院子里,给那两头山羊,它们总能根据嗅觉先翻出槐花,等品完了美味之后才开始吃叶子。我很好奇,它们粉嫩的嘴唇不怕槐树枝子上的刺吗?为了这些树枝,我可是被扎了好多次。可他们,从茂盛的叶子中翻找槐花的样子,不像被刺中过的呀。

  孩子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隔壁柱子趴在院墙上,拿了个窝窝头,边吃边对我嚷:“你个榆木脑袋,老山羊吃草有啥好看的。今晚演电影,还不去抢地儿!”“啥?有电影?”我立即将对山羊粉红嫩唇的兴趣丢到爪哇国去了,忙用手抹了一把鼻涕,脸上带着惊喜的`疑惑。“俺骗你干啥?银幕都在老槐树上扯起来了。我这就去。”柱子最后那句是打巷子里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的。我兴奋地冲回家,拿起一块窝窝头,不顾娘的喊叫,只丢下一句今晚有电影,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村前的那两颗槐树有些年头了,高大茂盛,槐花特别繁密。因为太高,很少有孩子们爬上去,香气自然格外凝重。而树下一大片空地,就成了社员开会或者放电影的好去处。我赶到时,真扯上了银幕,一大群孩子正叽叽喳喳地在空地上闹腾。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奔向放电影的马车,着急地问:“都是啥片子?”。“地道战,听说是地道战。”一个早来的孩子叫嚷嚷地说。“还有呢?”我不甘心地接着问。“神秘的大佛。”另一个孩子兴奋地说。“神秘的大佛?”我好奇地问。“我也没看过,听说很恐怖。就怕你这种胆小的会不敢看。”“我怎么胆小了?”我登时急红了脸。“你不胆小,等演完了电影敢去老林子吗?”“谁说我不敢。”说话时就聚集了几个好事的孩子。“那打个赌。”“打赌就打赌。”我赌气地说。“你要是敢去,我明天给你五根油条。”那个孩子的父亲是炸油条的,常常挑着两个油腻腻的篓子,走街串巷,颤悠悠地吆喝:“香油大果子。”我一听说油条,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好,一言为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一想到老林子里坟头林立,心里就发怵。可油条的诱惑毕竟更大一些,想想口水都抑制不住流了下来。当然了这一切伴随着夜幕的降临,被看电影的喜悦都慢慢掩盖。

  放电影的人在村长家吃过晚饭以后,夜色开始阑珊。隐隐绰绰的白花,在黑暗中调皮地闪烁。村里所有人都聚拢在银幕前,发电机隆隆的马达声和负载着文化传播的马匹打着响嗝的声音,还有呼儿喚女、孩子嬉闹声,都在白亮的电灯光下震颤着这块小小的空地。电影开播前自然会放些科教片,比如怎么播种,怎么保墒之类。小孩子看不懂,那些和土地、种子天天打交道的大人也懒得理。只有当播放正片的序幕时,骚乱的人群才开始安静下来。这时候空场的上空只有电影里的音乐或者人物对话的声音在空荡荡地飘。这时候偶尔一阵风吹过,整个银幕不是凸起来,就是凹下去,电影里的景或人就像是哈哈镜里的世界,奇妙而且滑稽。不知谁在放映机前晃动了一下,一个高大的背影突然一闪,引起一阵骚动,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电影机呲啦呲啦的叫唤声,像极了家里那头老黑牛口吐白沫的哮喘,一切温馨而又幸福。

  我正看得起劲,柱子搡了我一把,示意我出去。我极不情愿,一只眼睛还盯着银幕,一只手被他拽着,磕磕绊绊出了人群。“电影有啥好看,我带你去看更好的。”他神神秘秘,小声的在我耳朵边嘀咕完,便贼一样向银幕后闪去。我忙跟着他,只见他蹑手蹑脚地躲在暗处,而不远处一对男女正紧紧相拥,用嘴啃着彼此。我顿时面红耳赤,忙丢下他往回跑。或许我“咕咚咕咚”的脚步声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两人迅速分开,向着更暗的深夜里躲去。我哪里还顾得上背后柱子的埋怨。当我跑到银幕时,突然发现银幕上的人或景都是相反的时,脚步嘎然而止。我被我的发现所迷惑,心中有一百个疑问却不得解答。柱子赶上来,“你个榆木脑袋,这边电影都是反的,哪有正面好看。快走,到正面看去。”说完,拽起我的手就跑。

  电影散场时,人群虽然骚乱却带着些许疲惫,完全没了刚开始的沸腾和兴奋。随后家家窗前燃起昏暗的油灯,在一阵争吵或者打骂孩子的小小噪音之后,油灯熄灭,整个村庄随后陷入宁静。即使半大孩子贪玩不回家,大人都很少去管。净着性子在外疯玩,顶多是留着门,回来时随手带上。

  油条的诱惑毕竟很大,散场后,我毫不犹豫向着那片老林子走去。路上安静,除了槐花的香气之外还有土地的腥气,小草的清香。月亮开始升起来了,世界洁净而且温馨,白色的槐花在月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亮。不知道是油条的诱惑起了作用,还是其他,我心情顿时大好,一个人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完全没了胆怯的心情。四周在月光下带着羞涩的朦胧,小路虚幻而又飘渺。时不时田间会发出一两声清脆的蛙鸣,让我倍感安宁。

  接近那片幽深的老林子时,我才感到害怕。林子很深,月光很难穿透。林子中也有几颗老槐,树上的槐花,像是星星般闪烁的鬼眼,幽邃、深沉。我始终迟疑在林子边缘,树木影影憧憧,杂乱地没有路径,而座座没人祭奠的荒坟更是透出晦涩和阴森。偶尔一声夜惊的鸟叫,更加让人毛骨悚然。最终我实在鼓不起勇气走进去,只好在边缘拽了把遍地都是的老牛舌菜,赶紧往回跑。来时的喜悦和冲动早就在奔跑中荡然无存。

  我终没有吃上那五根油条,因为那把老牛舌菜没有骗过他的眼睛。不过现在想起这事,都会会心一笑。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转眼一晃,几十年的记忆有失有存,而唯独那天晚上的经历却是历久弥新。特别每当槐花飘香的时候,空气中那浓浓的香气总会勾起那段记忆,就仿佛一抹橙色的暖,缓缓流淌过心间。这段记忆伴着我颠沛异乡,伴着我走过坎坷。在我最为无奈的那些日子,总能给我相拥的温暖,让我内心充满甜蜜。

  人总是这样,会选择性对记忆进行取舍。温暖的东西在心底不断沉淀,沙砾烁金。而对于痛苦的经历,会选择努力回避。难怪乎人们常说,痛苦是暂时的,却会让人历尽疲惫。每次审视这段记忆,才发觉我回忆的是单纯,是一颗拒绝长大的心。不关人们如何成熟,如何事故,在心底总会埋藏着一块属于自己的角落。不管你是不是想面对,它总会在合适的时候,适当的时机,发出灿烂的光芒,温暖着一颗颗伤痕累累的心。

  嗅着窗外的槐花,在含满泪水的目光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孩子,带着陶醉的目光,从洁白的槐花中款款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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