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五月的散文

2022-09-27 散文

  乡下的表哥打来电话说,院子里的那株麦黄杏熟了,让我回家尝一尝。放下电话心里直嘀咕:我知道如今农村机械化程度高,但毕竟这个季节家家忙着收麦子。“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大忙季节,孩子也不在身边,还得收割四亩多麦子,表哥怎么生出这样的闲情逸致。嘀咕归嘀咕,我还是决定去表哥家看一看。

  听说龙王河畔的景观路早已修好,一直想看一看昔日的臭水河如今的新面貌。今天去表哥家正好顺路观光。河水碧,岸柳绿,榴花红,“布谷”声声,电动车在河畔的水泥路上飞驰。河两岸“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这一派让人喜悦的丰收景象不由我不停下车。

  白居易的《观刈麦》一诗,这样描写数千年来农民收麦子的繁忙与艰辛:“人倍忙”的收麦时节,婆婆、儿媳妇担着饭篮子,小孙儿提着水壶,给地里干活儿的男人们送饭。男人天不亮就下地了;女人起床后先忙家务,而后做饭;小孙子跟着奶奶、妈妈送饭时一起到地里。她们是要在饭后和男人们一道收麦子的。“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天气如此之热,白天又如此之长,而人们却竭力苦干,就怕浪费一点时间,因为这是“虎口夺粮”,时间必须抓紧。即将到手的麦子是何等珍惜贵啊。而龙王河两岸的麦田里,没有了往昔收麦子的这种繁忙景象。麦田里几台穿梭忙碌的收割机,如同随着金色波涛漂浮的几枚红色落叶。正在收割小麦的人家,准备拉麦子的车辆放在地头,人却聚在河边树荫下拉闲呱,还有几人围在一起争争吵吵,下一种俗称“三斜”的地头棋。这时在地头的一老者大喊,“老三,你家的麦子割完了,快来裝麦子”。树荫里的人才随着“老三”,呼啦一声涌到那台停下的收割机旁,往车上搬麦袋子。

  宋代诗人张舜民《打麦》诗云,“四月太阳出东北,才离海峤麦尚青,转到天心麦已熟。”夸张地写出了麦子成熟之速,渲染了农民抢收小麦刻不容缓。夏收夏种从芒种始至夏至终,只有短短的十五天。记得二爷爷收麦子时经常说“小满季节天赶天,芒种天里时赶时。”麦收期间,农活的速度可以说是以分秒计算的。记忆里上午是一片黄澄澄的麦子,到了傍晚就变成了一片泛着新绿的地瓜。

  那个时候的农村,不光缺吃,锅底下还缺烧。我们这儿收麦子,不是用镰刀割,而是用双手薅麦子。麦子根还要留着做柴火用。收麦时,双手握紧一大把麦子用力拔起,然后抡起手里的麦子,对着抬起的一只脚底连续叩打,摔净麦子根上的泥土。麦季里顶星星戴月亮,无数次重复这个动作。一天下来,手被麦桔划出血淋淋的口子,双臂发麻,汗水泥土把人整个变成一头“泥泥猪”。帯根的麦子运到场院里,老人扶铡刀,妇女儿童抱着麦捆,铡掉麦根。然后把麦捆成斜十字晾晒在院场里。正午时,一天中太阳最毒最热时刻,男男女女围着立起的碌碡、支起的硬长条板,用最原始的方法摔打脱粒。“打麦打麦,彭彭魄魄,声在山南应山北。”这是整个麦季中最脏最累的活儿。但只有这样才能够留下麦秸准备缮盖房子。一场麦子脱粒结束应是两个小时。刚刚放下麦捆,来不及喘一口气,老老少少担着水桶,推起地瓜秧苗,又在上午收完小麦子的田里,秧起地瓜……

  记忆里的麦收,男女老少齐上阵,汗水摔八瓣,浑身脱去三层皮,还都忙不过来。看如今的麦收,收麦的人悠悠闲闲,甚是惬意。尽管还没到表哥家,我算知道麦收时的表哥在家是怎样的清闲了。( )

  听到我的声音,表哥迎了出来。院子里那棵杏树遮天蔽日,绿荫浓浓。一颗颗熟透了的杏子,黄里透红,圆润饱满,清香弥漫,令人垂涎欲滴。我赶忙伸手摘下一颗,顾不得擦拭,送入口中。甘冽酸甜沁人心脾。一气吃了三四个,咂咂舌,真是爽快!表哥见状笑着说:“这一树杏子管你吃够。先尝一尝这茶。”我这才注意到:杏树下的石桌上早已摆上的茶杯里,茶水色泽乌润,汤色艳红;气味芬芳浓烈。我认为是大红袍,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咂咂嘴唇,刚入口时有点涩,再一回味甘甜爽口,滋味醇厚。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好茶。“表哥你在哪里弄得好茶?”“你呀你呀,忘本了!这就是我们小时候割麦子季节喝的那大锅茶。”

  小时候麦收季节,我们这儿的生产队都会安排一个人烧水送水到田头。那个时候闲园子里大都有几株野茶树,烧水的人折下野茶树的嫩枝叶,煮出一大锅乌红的茶水,既解渴又去火。“小时候怎么没觉得这么醇香甘甜?”“那个时节累死累活,就是解渴,谁有工夫品茶。家里没有泥壶,是用砂锅煮的,这味道比用电热壶烧的香。”我觉得表哥说得有道理。是呀,同样的茶水,在不同的环境下,会有不同的滋味。品乡下野茶,悟乡土人情,乡愁历历在心间。“表哥,麦收季节,如此悠闲,是我们小时想都不敢想的。乡里人的日子比城里人过得舒心惬意。”“也不尽是这样,庄稼人也有不舒心的时候。你看,年轻的都到城里打工,家里是老的老,小的小。有个头痛脑热,上医院都发愁。我们村学校还剩四五十个孩子,听他们说,过了夏天学校就撤掉了。小孙子上学要到镇上,离家六七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里来雨里去,这接接送送愁死人。还有,村里的年轻人宁愿挤在城里的出租房,也不愿回家种地。等咱这代人老了,地怕是就荒了。”

  “老头子愁什么愁,日子越过越好。表弟一年难得来几次,别尽说些无干闲的话。”表嫂边说边把一盘炒鸡端到桌上。“这不是看表弟来说说心里话嘛。对了,我又把多年不用的石碓支起来了。”顺着表哥的目光看去,石碓默默地立在东院墙下那丛气韵娴静、清雅可人、芬芳四溢的栀子花旁。五月的农家再也不会“闲着中庭栀子花”了。“你看,刚打下的麦子还晒在平房顶上,过会让你表嫂舀下几瓢,用石碓舂一舂,带回家做麦仁粥。还有,我弄了一些大桲椤叶,端午节你再来尝一尝桲椤叶粽子,那才是咱小时侯正宗的粽子香!”

  表哥边说边打开酒瓶。酒香,菜香,麦香,杏子香,栀子花香,满院飘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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